王仁华——诗意述说写意工笔人物画艺术
王仁华,安徽合肥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画学会理事、中国工笔画学会理事、民盟中央美术院理事、安徽省书画院专职画家、安徽省中国画学会副会长、安徽省民盟书画院院长、安徽省文史馆馆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古灯今照 /2016 纸本工笔 137cm×73cm 2017
第七届北京双年展作品
文/曹玉林
在当下多元并起,风云际会的中国画坛上,王仁华的人物画是一朵不可多得的奇葩。她浪漫而奇诡,凄美而冷艳,其强烈的艺术个性和丰富的文化蕴含,令人耳目一新,堪称女性美的生命咏叹和诗意述说,不论在艺术欣赏方面,还是在学术价值方面,皆有着别开生面的独创性,给人以极为广阔的审美空间和无比充分的阐释潜能。三年多以前,笔者曾写过一篇文章以抒己见。如今,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王仁华的人物画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因此,也有必要对其作出新的解读和新的评说。
从画风体格上看,王仁华的人物画应属于是写意性工笔人物画。所谓“写意性工笔人物画”,意思是说她的人物画虽然筑基于工笔画的的语言和技法,但在创作理念和艺术精神上却是偏向于写意的。我们知道,按照一般的观点,中国画在表现语言上主要有工笔和意笔两种类别样式(兼工带写的小写意介于此二者之间)。尽管从理论上讲,工笔长于再现,弱于表现;意笔长于表现,弱于再现,但实际上这种区别只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故而在中国画的创作中,但凡是优秀的作品,不论工笔还是意笔,都可以各遂所需地服务于表现或再现,都能够通过具象、意象甚至抽象的不同视觉呈现方式而成就自我。王仁华的人物画虽然属于工笔画的范畴,但却是强调写意性的。那么,何为写意性呢?所谓“写意性”,顾名思义,“写”者,是抒发、表达(在古汉语中“写”字与“泻”字相通,认为“写”即是书写,乃是一种狭隘的一端之见);“意”者,是画家的精神主体。二者结合起来,即意味着“写意性”作品要具有抒情的特点,要能够彰显出画家主体精神。如果以上观点大体不谬,那么,我们以此来对照王仁华的作品,便可以看得较为明晰了。
从总体上说,王仁华的人物画有工笔和意笔两种类别样式,但工笔为其本格,意笔为其别体。王仁华的代表作尤其是一些参展获奖作品,几乎一无例外地都是工笔画作品。这些作品不论造型的坚实,勾勒的精准,还是构图的工稳,设色的鲜丽,皆符合工笔画的技法原则,有着工笔画的本体特征。不过,如果与一般工笔画或者说是严格意义上的工笔画相比,王仁华的人物画却又表现出一些与之不同的特点。这些不同的特点主要为以下两点:
第一、王仁华的人物画虽然造型坚实,勾勒精准,但并不追求对生活“真实”的克隆和拷贝,更不热衷对人物的“美化”或“丑化”,而是在充分尊重人物形象基本“真实”的前提下,通过对形象的适度改塑(如在女性面部饰以厚厚的白粉)和肢体语言的巧妙设计(如将女性的手臂故意拉长)等手段,使其笔下的人物从“生活真实”,一跃而升华为服务于其审美理想的“艺术真实”。因此,我们看王仁华笔下的女性形象,既不同于传统工笔画中的仕女,虽然很“美”,但却呆板、僵硬,缺乏生命活力,没有精神体温;也不象当下一些所谓“先锋”、“前卫”画家,对其笔下人物任意肢解、丑化,使之扭曲变形,而是美而不俗,变而不丑,奇诡而不荒谬,浪漫而不放肆,既有形有态,有血有肉,又有个性、有灵魂、有情感、有体温,达到了不“匠”不“野”,不“仙”不“妖”的极高境界。这一点,与历史上陈洪绶的人物画筑基于工笔画法,但在造型上却夸张怪诞,独辟蹊径,从而开人物画的一代新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二、王仁华的人物画不仅在画面的形态上与一般工笔画不尽相同,而且在绘画的语言上也与一般工笔画有所区别。一般工笔画或者说是严格意义上的工笔画工整细致,规行矩步,一丝不苟,有着很强的确定性和操作性,程式化的特点极其强烈。而王仁华的人物画虽然也可谓之为工笔画,但却注重趣味和发挥,有着很强的随机性和自由度,并不完全受工笔画程式法则的束缚。我们看王仁华的人物画,一方面其线条的运动轨迹灵动、道逸(有些线条甚至有些纵意),不象一般工笔画那么呆板、纤弱,而是有着书法的骨力和韵致,不仅执行着勾勒表现对象形态边廊的造型功能,而且具备自身独立的形式美感,这种自身独立的形式美感在一般工笔画中是很少出现的;另一方面王仁华在描绘诸如服饰、器物、背景等块面状的物象时,不是象一般工笔画那样简单地平涂,而是采用积墨和分染相结合的方法,利用水墨渗化洇晕的偶然性和随机性,在物象边廊的内部创造出一种元气淋漓,迷茫微妙,倏浓倏淡,变幻莫测的肌理效果。
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由于王仁华的人物画在以上形态和语言两方面,借鉴和兼融了写意画的抒情特点和自由精神,才成功地打破了一般工笔画程式法则的藩篱,进入了写意性工笔人物画的全新境界。
不过,形态的优长和语言的出色,并不是王仁华人物画最主要的过人之处,或换言之,并不是王仁华的人物画在当今画坛上独标一格,自成风范的主要理由和根据——虽然形态优长和语言出色,已充分显示出王仁华作为一位优秀人物画家的造诣和实力,足以令王仁华秀出同侪,跻身于当今一线人物画家的行列,然而王仁华人物画的最突出的艺术价值和最重要的美学意义,却并非表现在形态和语言方面,而是表现在精神蕴含和艺术趣味方面。笔者之所以用“生命咏叹”和“诗意述说”来概括王仁华人物画的特点,其立足点和着眼点也主要是落实在精神蕴含和艺术趣味方面。
王仁华人物画的精神蕴含和艺术趣味方面的最大特点是什么?笔者以为,王仁华人物画精神蕴含方面的最大特点是怀旧,而在艺术趣味方面的最大特点则是唯美,这在王仁华的作品中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们知道,王仁华的人物画除极少数外,大多都是以青年女性作为自己的表现对象,既有生活在旧时代的青年女性,也有生活在新时代的青年女性。但不论是生活在旧时代者还是生活在新时代者,她们都一无例外的妩媚、娇艳、鲜活、性感,不但有着美丽姣好的容貌、身姿,而且有着丰富微妙的内心世界和思想情感。对于生活在旧时代的青年女性,王仁华并未具体地交待她们所置身的年代和各自的身份,甚至有意识地淡化她们生活的年代和身份(从服饰和举止看似为清末民初,而身份则较为暧昧),因为在王仁华看来,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她们那种寂寞而闲适的生活方式,优雅而慵懒的精神面貌,来述说自己的情感思绪,咀嚼人生的体验况味,表达对女性生存状态和历史命运的关注和思考。毫无疑问,王仁华的这些表现旧时代青年女性的作品,都是带有淡淡的感伤和怀旧情绪的。看王仁华的这些作品,如同读李商隐的诗、易安居士的词、《聊斋》中的故事和张爱玲的小说,既意味无穷,又风情万种,那浪漫而奇诡的艺术氛围,凄美而冷艳的颓废气息,令你不由得不为之动容,不能不赞叹王仁华的天分和才情。也许是因为本身既是一位女性,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的缘故,王仁华内敛、细腻,多愁善感,与一般人相比,更重视自己的内心世界,更同情女性的遭际和命运,虽然生活在世俗之中,但却没有浮躁的心态和膨胀的欲望,始终与琐屑和喧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这种距离和没有这种距离大不一样)。不消说,这一女性特点和宗教情怀对于王仁华的艺术创作是有着深刻影响的。这不仅在王仁华表现旧时代青年女性的作品中有所反映,而且在王仁华表现新时代青年女性的作品中也同样有所表现。和前者一样,王仁华表现新时代青年女性的作品,一般也不交待她们的身份和职业,更没有任何宣教性的主题,而是每每将她们置于扮上戏装或正扮装,准备登台演出前的特定时空之中(有些虽然不是扮的戏装,但面部也饰以艳丽的浓妆或白粉)。王仁华这样做的目的,除了其艺术趣味上和美学取向上的追求之外,更多地是出于精神上的寓意。瑞士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的首创者荣格,曾提出过“人格面具”的命题,认为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带着“人格面具”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在王仁华的笔下,这些女性脸上的油彩和白粉,便不无“面具”的意味。因为作为男权社会中处于弱者的一方,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女性都要应对远比男人更多的痛苦、磨难、困扰和诱惑。虽然当下女性的地位已有所提高,女性的尊严已开始觉醒,但传统的观念和习惯的势力却仍然常常将女性视为男人的附庸。故而在这种现实的背景之下,如何既一方面坚持女性独立、自由的人格,又另一方面不失女性美丽、温柔的性别特点,则不论是对于女性自身而言,还是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都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严肃课题。王仁华无意用手中的画笔去解答这个课题,也不可能解答这个课题,然而透过她作品中的那些跃跃欲试,正准备粉墨登场的青年女性的形象,人们却似乎能够从中得到某种启示。
最后,为了避免出现歧见,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王仁华对于女性美的生命咏叹和诗意述说,虽然从总体的精神蕴含上看是“怀旧”的,但这种“怀旧”却不是守旧,更不是陈腐,而是既有吸纳与沉潜,又有扬弃和超越。这其中王仁华所吸纳者,主要是气象和境界上的汉唐之风:大气、朴拙、简约和浪漫;所扬弃者主要是情调和技法上的明清人作派:甜俗、雕凿、暮气和琐屑。通过吸纳与沉潜,扬弃和超越,王仁华笔下的女性,不论生活在旧时代者,还是生活在新时代者,都既有含蓄恬静、优雅婉约的古典之美,又有动感十足,不拘一格的现代之美。
例如在王仁华的作品中,身穿吊带睡裙,脚趾甲上涂着黑色蔻丹的新潮女子,手里却拿着作为传统文化符号的戏曲木偶(《一味在手》);而穿绣花鞋和紧身旗袍的古代仕女,却踢着只有现代才有的欧式足球(《鞠球图》),其想象之奇特丰富、构思之浪漫大胆、手法之圆熟巧妙,令人叹为观止。因此质言之,王仁华的所谓“怀旧”,其实是“怀”而不“旧”,旧中有新,新与旧既相互融合,又相互碰撞,充满了内在的艺术张力,达到了集传统盼古典之美和时尚的现代之美于一体的极高境界。同样,王仁华艺术趣味上“唯美”,也不是如教科书上对“唯美”所下的定义“外表华丽,内容空虚”,而是女性美的心灵投影和情感折射,尽管王仁华的的作品没有先验性的宣教主题,但却有着丰富的精神性文化内涵。例如在王仁华的笔下,不论是镜子、油灯、折扇、白粉、木偶、长发、蔻丹、水袖……皆有着不言自明的内在含意,与其说它们是道具,还不如说它们是象征,是王仁华笔下的那些青年女性的文化徽章和精神符号。因此同样质言之,王仁华所谓的“唯美”,其实是“美”而不“唯”,“美”中有“真”,“美”中有“善”,只不过王仁华的这种以“美”为主,用“美”来统一“真”和“善”的做法,与那些或一味求“真”,或刻意显“善”,故而难免会受到目的性钳制的做法相比,更忠实于艺术家那不为人知的隐秘心灵,更符艺术创作的本质和真谛罢了。三年多之前,笔者在分析王仁华的作品时,曾用“亦真亦幻的灵魂之舞”来进行描述,认为王仁华的人物画“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是画家心中流淌出来的歌;亦真亦幻,亦梦亦醒,是画家精神跃动的灵魂之舞。”如今,随着时光的流逝,王仁华的生命之歌唱得越发曲折委婉,真切动人;灵魂之舞跳得越发婀娜多姿,从容自信。毫无疑问,王仁华的艺术潜质和发展前景不可限量,在今后的日子里,她一定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惊喜和更多的启示,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