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特刊】童锦华/姑妈是吾师 / 四六文摘

姑妈是吾师

作者：童锦华

我不知我的父亲为何给我取名为童锦华，他似乎忘记了他的妹妹叫童八华。我到兰田中学工作时，很多老师和学生都认为我和姑妈是姐妹。一则因为名字，二则因为长相，只是我没姑妈那么美。姑妈一生都在追求美的路上前行。

姑妈在我们杨林乡是响当当的人物，是优秀的共产党员，是岳阳市德育标兵，是湖南省劳动模范，是一名在杨林乡工作了四十多年的数学高级教师。姑妈把她一生美好的年华都献给了生她养她的这片热土，耕耘几十载，桃李满天下。从风华正茂到花甲而退。一支粉笔写春秋，一颗丹心育桃李，姑妈为杨林的教育事业添了长长的砖，加了厚厚的瓦。

我虽未能有幸成为姑妈的嫡亲弟子，但姑妈却是我的老师，在我人生的每个阶段，姑妈都用她的言行深深地影响着我，关注着我的成长，为我指明方向。

我的小学阶段是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的，成绩似乎还不赖。当夜幕低垂，月上柳梢，姐姐们在昏黄的油灯下做作业时，我则要么拿着用蕨做成的针编发带或手套或围脖，要么就坐在火塘边的椅子上睡觉，作业跟我无关。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帮姑妈家插秧，母亲逮着了机会，向姑妈告状，说三伢崽根本冇读书，晚上一做作业就睡觉。姑妈似乎未怎么说我，但响鼓不用重敲。我羞得脸发烧，双脚陷在泥土里，一手拿着秧，怔怔地站着，别着脸，望着远处绿油油的秧苗。它们在凉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全然不懂我内心的狂风巨浪。秧苗栽在田里，会长出沉甸甸的谷穗，我这棵秧苗，是否会茁壮成长，有所收获？是否会如姑妈一样，跳出农门？这，应是母亲的良苦用心吧。当时的我，应是稍微明白，姑妈是灯塔，是光，我要靠近。

初中时，经常会收到姑妈捎来的排骨炖黑豆。印有青花图案的钵子，装着的不仅是关心关爱，还有鼓励。有时会收到字条，字条上写着：静候佳音。短短的四个字，是满满的期盼和殷切的守候。尽管那时姑妈在中心小学，但她会找老师了解我的学习动态，对我的短板几何，会找数学老师雷老师给我开小灶。

大学毕业后何去何从，无权无势无钱的我，根本未作过多的努力，等待国家分配。倒是姑父姑妈，为我进县四中忙前忙后，东奔西走。然而，原本以为稳妥妥的事，一夜之间，命运之神为我关闭了四中的门，开启了兰田中学的窗。

暑假里，奶奶要我陪她去姑妈家，姑妈看我穿着一双拖鞋，风尘仆仆，说，要参加工作的人了，要注意自己的仪表。姑妈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得体，衣服搭配，颜色选择，都会精挑细选。自此，我从不穿拖鞋睡衣出门。我可以不时尚，可以不华丽，但一定要整洁。

分到兰田中学，和姑妈成了同事，得到了姑妈很多的照顾。姑妈要我练钢笔字，练粉笔字，练普通话，要我多听其他老师的课。初登讲台，要上好一堂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备课，到课堂驾驭，需要下很多的功夫。2001年参加县里的教学竞赛，姑妈是我的指导老师。那时的比赛，是孤军奋战。不像现在，有团队的帮助和指导，有磨课，有讨论，有修改。我选的课题是海伦的《我的老师》。我把教案写出来，姑妈看后说，要写详案，包括导语，过渡语言，结束语，都要写，即在课堂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写出来，且要思路清晰，过渡自然。教案写好后，姑妈又坐在我的房子里，要我上给她听。姑妈给我提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指导很到位。我上课时的感情基调，语速的快慢轻缓，声音的抑扬顿挫，哪句话要说得轻松喜悦，哪句话要略带迷茫，哪个词要重读，什么词要轻读，都给我一一指出来。同时，该配合什么样的脸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也一一指导。姑妈的谆谆教诲，胜过我读十年书。我之前在大学学的知识大多是纸上谈兵，现在的沙场练兵，需要的是经验和智慧。姑妈把她多年的实战经验都给了我，我是多么的幸运！

那天去荣家湾上课，姑妈请假与我同行。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合展现自己，确实有些小紧张。但看到姑妈镇静地坐在后面，马上进入了状态。城里的孩子综合素质比我的学生强多了，所以整堂课合作愉快，效果不错。不久，袁岳军老师给我送来了红本本和奖金。

这次的教学比武和姑妈的倾囊相授，让我明白：上好一堂课，除了拥有匹配的专业知识外，还要有更多的专业素养。而要得到更好的专业成长，除了平时的钻研揣摩实践外，还要走出去，要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学习、交流、取经，因为山外有山，楼外有楼。语文教学，永远是源头活水，潺潺而来。

2008年，为了结束两地分居，我调到公田上班。到现在，我仍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错。从踏进公田，我就迈进了深渊。从此，痛苦绵绵无绝期，欢乐离我而去，不幸接踵而来。我的人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似有一张大网，将我罩住，我看不到光明与希望。苦闷，徬徨，但无法呐喊。我真想将这段时光如剪辑影片一样剪去，不愿回首。可那些痛，那些伤，那些无力感，无法从我的生命中抹去！那段时间，姑妈常打电话发信息，要我放宽心，别胡思乱想，安心休养，要坚强面对困难与挫折。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心胸应更开阔，格局应更大。还说，这十年，我们除了惊吓，也有欢喜。我们俩从农村到了县城，买了房，买了车，将两孩子培养长大，这都是大好事。姑妈这么一开导，我心豁然开朗。是啊，我人生中的大事，在这一阶段基本都完成了，忽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人，经历了困窘，就会成长。

去年，姑妈告别了三尺讲台，又全身心投入乐队工作。唱歌，跳舞，打鼓，忙得不亦乐乎。姑妈唱功深厚，舞姿优美，柔中有刚。特别是蒙古舞，将蒙古人的豪放和柔韧演绎得淋漓尽致。跳《鸿雁》时，姑妈仿佛就是一只雄健的大雁在纯净的高空中飞翔，那么的轻盈，那么的有力！这哪里是一个六十岁的人，分明就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表演！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姑妈的退休生活，那么激情四溢，那么青春亮丽。而这种昂扬的人生姿态，也是找追寻的目标。

姑妈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会铭记于心。姑妈就如一座高高的灯塔，照亮我的人生，引我向前。我深知无法达到姑妈的高度，但我会沿着姑妈的足迹，美美地前行。

姑妈是吾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