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佳原创】心若有爱,时时是春天——记Paul和聂华苓的异国之恋
一
不堪回首
1960年9月,《自由中国》的雷震、傅正等四人被捕,担任文艺编辑的华苓惶惶孤立,那是她一生最黯淡的时期。与外界隔绝,自我放逐,心情极端虚无。
谁的人生,不经历痛苦?
患难的时候,才能品味人情冷暖。
就在那时,梁实秋先生常邀华苓去他家——
那是我那段幽暗生活中的一扇天窗。他知道我的沉默是因为恐惧。我在他家可以畅怀大笑,也只有在梁先生家,我才会那样子笑。
梁先生一同邀请的还有林海音,孟瑶两人,三女一男,四人围坐一起打麻将,只打四圈。
梁先生夫妇都是美食家。我们去他们家之前,就知道那天梁师母将给我们吃什么:饺子呀,薄饼呀,炸酱面呀,全是梁先生喜欢吃的。
我们可乐了,不但吃得好,还可听梁先生讲笑话,还可看梁先生故作馋相扮小丑——他是很好的演员,妙语如珠,嘲弄透着睿智。他用笑话解馋,我们笑,他高兴,逗我们笑得喷菜,笑得流泪,笑得告饶。海音和我都爱笑,孟瑶也笑。麻将桌上,饭桌上,梁先生的妙语,我们的笑声,巡徊不已。
林海音是《城南旧事》的作者,与华苓有着许多共同点。她也是童年丧父,但凭坚强的个性长大,帮着寡母撑起一个家。1948年,别离北平的亲人,带家人来到台湾。
但与华苓不同的是,她有一个温暖的家,丈夫何凡是一专栏作家。与林海音交情甚笃的齐邦媛说——我们都忘不了夏家的文人聚会,何凡先生亲自为我们泡茶的情景 。海音是一位极刚强,能掌握人生的人,她也是我深交朋友中最幸福的人。
而华苓与丈夫王正路,同为中央大学同学。但来台后,两人水火不容的性格,也在现实生活中凸显出来。正路1957年去美进修,两人的婚姻名存实亡。即使在一起,两人也是天天怄气。住在一起的母亲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暗自伤神。
对比之下,事业,家庭种种的不如意,华苓煎熬着。
——不和,也不能分,只有那么拖下去了。
1962年11月,母亲因病离去。此时的华苓,欲哭无泪。
白色恐惧,母亲亡故,婚姻癌症无救。活着,只为了两个孩子。
1962年,台湾大学中文系主任台静农,邀华苓教小说创作。接着,徐复观请华苓去东海大学,教“现代小说”。
台静农、徐复观两位教授,相继为华苓打开了一扇门,一扇窗,她得以重见天日。
教学养家,华苓独自一人,支撑着两个幼女的天空。
翻看相片,此时的华苓,除了黯然,还是黯然。
二
缘份天空
世间的缘分,环环相套,实非虚言。
1963年,是华苓人生的转折点。
台北,在美国文化参赞举办的一次酒会上,华苓与美国诗人安格尔相识。此次亚洲之旅,是为他主持的“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坊”,寻访作家。
Paul在多年以后回忆——
我终于说话了:现在我不能和你谈,有人请吃晚饭。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父亲教训淘气孩子的口吻。
我也有人请吃晚饭,我不能和你谈。华苓不屑地说。一个个字硬得像铁似的打在我耳朵里。
我结结巴巴说出很笨的话:明天我很忙很忙,要见很多人,也许我们在哪儿见一下面。
我也很忙很忙。仍然是坚定的声音。我得送孩子上学,我得去大学教课,我得写作。我的时间全满了。
我被这个小女子美丽的个性怔住了。
都说,女人间最大的不同,不是相貌,而是味道。华苓的意志与美丽,激荡着诗人Paul的心。
一次的午饭约会,华苓谈到她的生活,她教的创作课,她的写作,她的翻译。
——华苓微笑着离去。我可以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打在地板上的声音。脑中忽然闪过连我自己也吃惊的念头——这一辈子都可听那脚步声该多好。
安格尔读过华苓的英译作品,他力邀华苓去美,去爱荷华。
华苓拒绝了——真的不可能。而且,我也许根本不能出境。我和一个开明的刊物《自由中国》有十一年的关系。社长和三个同仁被抓了,关在牢里。
可一眼万年。安格尔被华苓深深吸引——我愿望再见你,再见你,再见你。
华苓的回答仍然是:不可能。
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即使两人各自的婚姻,水深火热。
三
柳暗花明
1964年秋天,华苓开始一个新的选择,踏上去美的飞机,来到爱荷华,在作家工作坊从事教学、写作和翻译。
来美之前,华苓去看梁先生,到美国的路费,是梁先生借给她的。
那时的华苓,神色黯然,经济上也是拮据。
两个女儿留在台湾,住在妹妹月珍家。在美的华苓,握在手里的女儿照片,看着想念,不看更想念。
1965年,华苓和正路,分居七年后,离婚。
1965年夏天,两个女儿来美,那是华苓到爱荷华后最高兴的一刻。Paul和华苓一同去飞机场接她们。
——我看着她们走下飞机,眼泪不住地流。Paul在我耳边说:你们母女团聚,我很感动。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会对我女儿很好。
1966年春天,Paul去了欧洲两个月,他写信给华苓——每当我看到什么美好的事物,不能和你分享,就十分想你。好多地方,好多人物,好多事物,我若和你同享,就会有趣得多。我们一同经历了许多,真是祸福相共。我随身带着你的护照小照,常常看一阵子。
爱一个人,就会想和她在一起,巴不得朝朝暮暮,陪她看细水长流。
生活中最美好的事物,就是心与心的沟通。
Paul有一条可容六七个人的小船,两人常拎着一篮食物和酒到船上去。沿河而上,停在一个寂静的水湾。有时,Paul跳下水游泳,华苓在小炉上烤鲜玉米和牛肉片。杜松子酒一杯在手,无所不谈。
就在那条小船上,华苓突发奇想,建议Paul创办一个国际性的写作计划。从此,生活中充满不同的人,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化。
1967年,“国际写作计划”创办的第一年,伊朗女诗人台海瑞来到爱荷华。两人对政治有相同的体验,华苓对当年的白色恐怖仍心有余悸,她与台海瑞一起谈人,谈事,谈写作,也一起大笑。
一次,几个作家朋友同乘一辆车,有人讲了个笑话,华苓大笑,别人停了,她仍在笑,笑得不能停止。
——那正是我心情非常低潮的时候。下车分手后,台海瑞打电话给我,说她回去后哭了。
为什么?我问。
你那笑简直就是嚎哭。哭得很伤心。我懂。
1971年5月,Paul和华苓结为连理。
——我俩在伤亡惨重的战争中终于打了一场胜仗。
“伤亡惨重”四个字,或许透露出华苓的心痛;“终于”,自华苓1964年秋来美后,已近七年。
四
执子之手
选择伴侣,不仅是选择一个人,更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因为它关系到每一天的生活质量。
人生比小说更小说。
结婚当天,在法院,Paul摸了一番口袋,结婚戒指不在?蓝蓝开车回家找来。
进入法官办公室,为两人证婚的法官 ,竟是Paul离婚时为其前妻辩护的律师!
法官朗诵婚姻誓言,Paul紧紧握着华苓的手——握着我整个人,握着我下半辈子。
最后,法官对华苓说:安——格——尔——夫人,恭喜!
走出法院,朋友们向两人撒了大把大把的米,并涌上来拥抱他们。一团欢喜。
在爱荷华河边小山上,一幢胭脂红楼里,华苓夫妇有了一个家。
华苓爱柳树,Paul就在屋前种了一棵柳树,柳条飘拂窗前,隐隐约约透着爱荷华河的水光。
华苓的书房对着爱荷华河,河边一溜柳树,那是她的江南。Paul为华苓在书桌旁安了一面长镜,对着一大片落地窗,映出另一个江南。
——我和Paul在一起,在他家园里两个江南之间,非常满足。Paul知道我在他的家园里,满心感激。
每天早晚,风雨无阻,Paul到树林边上,撒一溜儿鹿食,一面箜——箜——呼唤小鹿。
汪曾祺回忆——
安格尔在家时衣著很随便,总是穿一件宽大的紫色睡袍,软底的便鞋,跑来跑去,一会儿回他的卧室,一会儿又到客厅里来。我说他是个无事忙。聂华苓说:“就是,就是!整天忙忙叨叨,busy!busy!不知道他忙什么!”
他忙活的事情之一,是伺候他的那群鹿和浣熊。有一群鹿和浣熊住在“安寓”后山的杂木林里,是野生的,经常到他的后窗外来做客。
鹿和浣熊光临,便是神圣的时刻。安格尔深情地注视窗外,一面伸出指头示意:不许做声!鄂温克族作家乌热尔图是猎人,看着窗外的鹿,说:”我要是有一杆枪,一枪就能打倒一只。”安格尔瞪着灰蓝色的眼睛说:“你要是拿枪打它,我就拿枪打你!”
Paul充满活力,伴着华苓,享受生活。在爱的滋润下,华苓渐渐地成长为一个溢满幸福的小女人。
沈从文,是华苓最佩服的作家。50年代在台湾,凡是留在大陆的作家的作品,都是禁书。一位好友忍痛割爱,送给华苓《湘行散记》。离开台湾去美,华苓只带了那本书。
1964年,华苓到美国以后,遍寻沈从文的书。斜靠床头,读乡下人的小说,磕五香瓜子,瓜子壳撒了一地,又回到故乡的土地上了。
1980年4月,华苓夫妇来到北京,一进宴会大厅,她恍惚了一下,只见一张发光的脸,微笑望着他们——
我立刻知道那是谁,跑过去不断叫着:沈先生,沈先生,没想到,没想到!
他握着我的手,仍然微笑着。
我转身拉来和人寒暄的Paul :你猜这是谁?
Paul两眼盯着他。
就是那个在衙门口辕门上、云梯上看到许多人头、一串串耳朵的小男孩!我说。
沈从文!沈从文!Paul惊喜大叫。他双手捧着沈先生的手说:我在华苓的《沈从文评传》里,读到你小时候去看杀头的情景。
每逢他讲到中国人的处境,他就会讲那小男孩看到的那一串耳朵。我告诉沈先生。
他仍淡淡笑着。
那天,我举杯畅饮,一连干了几杯酒。Paul吃惊地望着我,对在座的人说:华苓从没这样子喝酒。
1981年,丁玲和陈明夫妇来到爱荷华,来到华苓的家。Paul张罗着泡茶倒茶,还端出一碟五香瓜子,只因为他看见华苓每晚必躺在床上,一面看书报,一面磕瓜子。服务完毕,他就回书房了。有时,也留下来谈谈话。
这里一个细节:华苓每晚必躺在床上,一面看书报,一面磕瓜子,这个逍遥!
华苓很自在,Paul很欣赏!
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找对了人,他宠着你,纵容你的习惯,并爱着你的一切。
一次外出,Paul摘了几片枫叶,递给丁玲说:今年秋天最初的几片红叶。
华苓笑说:现在,没有我的份了。
华苓问丁玲夫妇:你们分别六年,再见面,是什么滋味呢?
总不会像你和Paul那样,拥抱接吻吧。陈明笑着说。
我们不分别也拥抱接吻呀。这树林正是拥抱接吻的好地方。Paul笑着说。
我们都笑得很开心。
同年,巴勒斯坦作家飒哈来家与Paul聊天,聊华苓。
后来,她告诉华苓——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像Paul那样爱一个人。
1983年,那年是中国作家在爱荷华最有趣最动人的聚会,大陆的吴祖光、茹志娟、王安忆,台湾的陈映真,香港的潘耀明……
众人也笑闹。一天晚上,在华苓家,大家叫起歌来。陈映真学公鸡叫,学母鸡下蛋叫。各人唱各人的歌。有人唱起华苓小时的儿歌葡萄仙子——高高的云儿罩着,淡淡的光儿耀着,短短的篱儿抱着,弯弯的道儿绕着……
华苓居然学儿时模样牵着衣角跳舞。大家笑成一团。
一次,吴祖光从密西西比河带回新鲜活鱼,陈映真建议蒸了下酒。Paul对华苓说:你去喝酒吧,机会难得。
知妻莫若夫,宽厚体贴的丈夫真难得。
1984年,柏杨和谌容都在爱荷华。
——我们坐在炉前聊天,一壶清茶,两包香烟,他们两人不断抽烟,我们东南西北地聊天。Paul时而从书房出来,为我们添茶倒水,开两句玩笑,又回他书房,让我们用中文畅谈。
后来,柏杨回忆:有一天,我们谈到午夜一点,兴犹未尽,可是,烟已吸完,起身告辞。这对难得一聚的华苓是件扫兴的事。稍后某天晚上,Paul告诉我,他特地买了一条烟放在客厅,保证我们吸到天亮都吸不完。我抚摸着那条烟,忍不住告诉他:这就是爱!
Paul似乎还有“誉妻癖”。
1987年,汪曾祺记得——
Paul很爱聂华苓,老是爱说他和聂华苓恋爱的经过。他大概忘了,他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他的罗曼史。我告诉蒋勋,我已经听他说过了,蒋勋说:“我已经听过五次!”他一说起这一段,聂华苓就制止他:“no more!no more!”
聂华苓从客厅走回她的卧室,安格尔指指她的背影,悄悄地跟我说:“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华苓写作,用电脑,Paul常常笑着对人说:她在键盘中敲敲打打,一个一个复杂的小图画就跳出来了!神妙极了!Paul认为神妙,华苓就很得意了。
看见华苓拿起针线缝颗扣子,Paul都会赞叹不已:了不起!你会针线活!
Paul用粗麻绳和木板做了个秋千,吊在粗壮的橡树枝桠上。坐在秋千上,荡上去,上有蓝天,下有流水,华苓欣喜。
五
拥有自我
华苓说,Paul是诗人,有诗人灵敏的感性和形象化的语言。他也有小说家描绘人物的细腻。他很会讲故事。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他谈起某件事,某个人,也是像讲故事一样,声如洪钟,夸张的戏剧性的动作和,幽默机智的语言,简直像说相声。
——我总是为你的话填空,尤其在你和别人谈话的时候。
笨女人就爱为丈夫填空。Paul得意大笑。
那个丈夫必定比那个女人更笨。
——有朋友说,我有了你,人也变了。
我也变了。Paul,我要你记住,不论你多病,多老,我要守着你,照顾你,就在我们这个家里。
没有爱和不能享受人生,就没有乐趣。
写作,Paul用英文,华苓用中文。
——他知道我的母语就是我要抓住的根,他尊重我的这份坚持。
华苓夫妇,不仅有着共同语言,而且更有心灵呼应的知己之感。
——我们俩都喜欢人。形形色色的人。从白宫到小杂货店,都有我们的朋友。
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爱好——语言。我们共同欣赏好文好诗,也把语言当游戏,像找乒乓球一样,砰,砰,砰,一定要战胜对方。
我说:在别人面前,我的嘴不快,只有在你面前,我的嘴特快。
Paul很得意地说:我给了你智慧。
我的智慧全浪费在你身上了。我马上回一句。
我们也喜欢谈话。旧事,心事,人事,世事,国事,家事,公事,闲事,文墨事,无所不谈。和他谈话,是一种享受,和他斗嘴,也是一种享受。
Paul颇有自知之明。当年在台北,两人相识不久,他就意识到——我的脑子永远赶不上她。我看着她用筷子,就和她走路、和她一言一笑、和她一举一动一样灵巧。她像只精致的小手表,每个幼小的零件反应灵敏。
数年后,华苓总结——爱荷华的好,你得在这黑土地上生活,才能领会到。爱荷华的人,和这黑土地一样,扎扎实实。在一个不可靠的世界中,叫人感到安稳可靠。
Paul就是黑土地上的人。
一个女人的幸福程度,取决于和她一起生活的男人品质。
Paul给了华苓,一个女人,一份稳稳的幸福,抵挡世界的残酷。
我和你在一起,每一刻都很满足,我从没对一个人有这样刻骨的感情。华苓一把抱住Paul。
照片上的华苓,总是笑得很开心,因为有Paul在一起。——我们性格很合得来,在一起经常大笑。
华苓不会游泳,Paul想尽办法逗她下水——
说什么我也不肯。他拗不过我,不断地说:你和我一道游泳,该多好。
Paul爱狗,华苓怕狗。结婚前,Paul说要养一条狗。华苓说:你要狗?还是要我?
拒绝游泳和养狗,是Paul对华苓的两大憾事
华苓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脆弱和不完整,我幸运地遇到Paul,得以成全!”
——我们一同去邮局寄信,去时装店买衣服,他喜欢好看的女装,我们在纽约街上走着走着,常常两人同时指着橱窗内一件服装叫好。我穿上,他付账。去五金店买钉子锤子。Paul喜欢敲敲打打做木工,修阳台,修屋顶,做书架,修椅子。
我们也一同去花房买花,去捷克兄弟开的小店,买一两瓶酒,取过期的面包喂浣熊,买一份当天的《纽约时报》。他不肯订阅邮寄到家的《纽约时报》,只为和他最喜欢的那种扎扎实实的人聊聊天。常常当我们开车转上山坡小路,望着我们的红楼,他就会说:多喜欢我们的家。
婚姻中,冷暖自知,自己的评价才最中肯。气味相投,就在此意中。
六
痛失爱侣
曾经,Paul对华苓说起——
有一天,留下你一个人,怎么办?
Paul,我不要听这样的话。
这是现实。那一天终究会来的。
我不想这些事。
我要想。我不放心。
想也没有用。
你听我说,我想到你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我就心痛,但是,有一天,你不能一个人生活下去。
Paul,和你一起生活过了,我不可能再和任何人一起生活了。
曲终人散时有尽,花落人亡两不知。美好的日子转眼即逝。
1991年3月22日,Paul在芝加哥机场倒下,华苓的照片,仍在他的小皮夹里。
华苓夫妇本打算去欧洲两个月,先到波恩和大女儿薇薇一家人欢聚,Paul最盼望见到的是七岁的小外孙Christoph。两人也要看看统一后的柏林,要去Paul祖先的黑森林。波兰的作家朋友们正等着迎接他们,他们的新政府将颁给华苓夫妇文化奖。捷克的朋友们也正等着,在布拉格将见到哈维尔总统。也准备去芬兰,和几位作家朋友去波罗的海国家。
一切,在三月的芝加哥划上了句号。
午夜,华苓独自回到狂风暴雨的爱荷华。
华苓已麻木无泪。墓地、墓碑,都是女友朱晶嬉和她母女三人一同奔走选定的。
在安格尔的墓前,一面黑亮的大理石碑上刻着Paul Engle,还有华苓的。
墓碑背面,上面写着安格尔的诗句——I can’t move mountains ,but I can make light.(我不能移山,但我能发光。)
华苓,与Paul在一起,不但发了光——拥有了美好的爱情,享受到爱的滋润,而且移了山——两人创办了“国际写作计划”,扩大了视野。
最合适的感情,永远都不是以爱的名义相互折磨,而是彼此陪伴,成为对方的阳光。
一张奶黄长条书桌,是Paul特为华苓做的。就在这长桌上,华苓写下三生三世的回忆——
我这辈子恍如三生三世——大陆、台湾、爱荷华,几乎全是在水上度过的。长江,嘉陵江,爱荷华河。
文如其人,美好的文章来自于美好的激情与心境。
《三生影像》是一个有着非凡才华、品德和人生经历的女性,对世界的感悟和认识。
它伴着我们,走过华苓的历史、爱情和文学,走过她的三生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