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求生
发小历练哲离开学校后,在机械厂掌握了相当娴熟的车工技术,邻村的姑娘羡慕他的手艺、成为他的新娘,跨入新世纪不久,在眷顾他的老领导、知心同事的提携下,一个属于历练哲的小加工厂在秦阳市的杨家台村诞生了,两台带有“抓革命促生产”毛主席语录的车床,成就了历练哲最初的老板梦。
机械厂的顺利开张;爱人又给他们喜添千金!儿女双全的他进货、加工、送货、外协、机修等等繁杂的业务;上甘肃、下浙江历练哲一个人“吹拉弹唱”“生旦净末丑”种种角色皆自己担当。
短短几年时间,企业的“雪球”越滚越大,设备增加,十多名工人的吃饭问题,贤惠能干的爱人只好放弃农村的土地,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小企业的后勤保障,夫唱妇随的个体企业稳稳当当的发展起来。
——美好的日子跟这种长满刺的花儿一样
历练哲的机械厂整天是忙忙碌碌,车进车出、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给他的动力确实不小。
秦阳市政改造工程通知书下达“杨家台村委会”,市政建设需要,历练哲承租的厂房被划在“拆迁”范围内,一边是政府市政部门的限期拆迁;一边又是合作企业的催货电话;还得抓紧时间寻找下一个厂房地址;如同几个胖子进门一样的煎熬叠加在他的头上......电话里边,历练哲的沙哑的语音,远在天边之遥的我爱莫能助。
言语上的宽慰,托秦阳市的朋友帮忙,机械厂的选址考虑的层面比较多,朋友们提供的位置信息值得考虑的也不少,后来综合对比选定武家堡的“四段巷”的一处院子。
为了不影响生产进度,车床分两期搬迁,工人师傅白班、夜班的生产,当四段巷的设备投入生产的时候,历练哲才关掉手机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踏实觉。
离开仅有土地的依靠,就只能在机械行业摸爬滚打了,四段巷的厂房租赁不几年,一家房地产开发商又瞄准这块风水宝地,再一次的搬迁,让机械厂彻底离开市区成了指导思想,终于秦阳市北边的一个厂房被相中,有了第一次搬迁的经验,第三个厂址的建设驾轻就熟的完成。
好景不长投产没多久,竞争激烈的机械加工行业的噩运降临,历练哲的产品加工方的订单越来越少了,厂子没有活干只有底薪的工人们纷纷离开,再后来代加工的产品,连孤家寡人的历练哲一个人生产的机会都没有了,儿子正在上大学、闺女已经上小学了;历练哲彻底懵了。
爱人为了挽回损失,去了一家酒店打工,得知历练哲夫妇遭遇的情况,我们都是因为土地延包政策而出现的新生代“失地农民”,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我心里边也酸楚楚的!
我只能打电话详细了解他的处境:辛辛苦苦几十年的积蓄;苦心经营这么些年来,十多台车床就这样冷冷清清地躺下了;工人们一个个离去;爱人也出去打工;机械厂的租金、宝贝们的花费每个月近10000块钱的固定支出......
不嗜烟酒的历练哲在这个苦难的打击下,开始抽烟了,辛辣的尼古丁刺激得他不住的咳嗽!隐隐约约我感到电话那头的发小真的遇到了难以对抗的麻烦了。临近年关,我决定请假回家和他一同亲自面对现实。
几十年的朋友,为了各自的生存,虽然以前电话一直在联系,见面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开朗的历练哲浓密的黑发变得花白稀疏、向来容光焕发的面容被凌乱的须发遮掩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无精打采的样子。
第一次我们见面没有喝酒!草草吃了油泼面,就陪他转遍他的每台机器,关掉电源,回到他的卧室,我不知道何从下口了解他的情况,看着他萎靡的举止,我借口一路列车颠簸卧铺没有休息好,他说自己也太累了就这样还没有到黄昏,我俩都躺下了。
不大工夫,呼噜声就从他的枕头传来,我却丝毫没有睡意......不知过了多久,钥匙孔的转动、灯开了,刺眼的灯光我看见是历夫人回来了,我示意她别出声,她看到丈夫深沉的睡眠轻轻地说:“几十天了,才看见他睡着,多亏你回来。”
看了时间已经晚上9点多了,我坐起来简短的聊天,得知她去一家酒店干的是整理客房的工作,刚开始半个月腰酸背痛的,自己硬是强咬着牙坚持过来了,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历练哲不能安心睡眠的困扰,再苦再累也不能让老公出一点差错呀。
历夫人离开后,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在我孩子生病住医院的时候,我打工的公司告知签证、机票都审批通过,速回公司准备出差!
失地农民的我不想失去挣钱的机会,历练哲夫妻在陕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儿科病房,得知公司对我如实陈述的解释,撂出“家里有事,可以放弃,但是下次工期,不可预知时间。”
他们异口同声的让我尽快去公司报道,倘若信不过他俩,就留下陪孩子!
几乎是威胁的口吻,连同在陕中附院上班的同学都佩服我有这样忠心的发小。我撇下躺在手术台的儿子,最终没有失去那次挣钱的机会!
这次,他遇到了坎儿,我却无能为力,该怎么办?
发小均匀的呼吸、时而响起的鼾声伴随我一夜失眠,回忆着我们以前的事情:失地农民的身份;不同的行业我们都在不停地抗争;不断地拼搏与学习;他有了自己的机械厂;我从通信安装工到考取调测、排障、微波等各种“认证”;从祖国内陆闯到非洲大陆;历练哲对我的鼓励、帮助真的是很多很多。
凌晨六点多,我穿衣起床,以前生意兴隆期间的员工厨房,已经有人在烧火做饭,原来是历夫人在为我们准备早餐,每天工作10+个小时的历夫人,已经把北方人爱吃的“馍”蒸入锅内,看见我起床了,她说准备做好早饭再叫醒我俩。
尽管每天上班那么辛苦,为了节约开支她都是自己做饭吃,沉睡12个小时多的历练哲被我叫醒,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开心地说“这一觉睡美了,看见哥回来了,我就踏实多了。”
我们洗漱完毕,清新的小菜,热乎乎的馍,熬得醇香诱人的稀饭也准备好了,历夫人看着我俩吃饭,她又匆匆的赶时间去上班。
慢条斯理的吃完饭,透着微明的晨曦薄光及秦阳市内的光幕,我们锁好厂子的大门,沿着门前的干渠向西散步,聊着海军经常在全国各地出差;姚哥印家果园地肥果香;郑大兆夫妇在西安干厨师、郑夫人兼两份家政职;提到同为失地农民郑大兆的时候,我们的话语明显的慢了许多。
现在的农村,男孩子讨媳妇在城市里边没有商品房是不行的!没有个十万八万的彩礼是不行的!没有小汽车是不行的!
一连串的实际问题,让已经跨入不惑之年的我们真的迷茫了许多,压在肩膀的担子真的不轻松呀!
迎面开过来卡车刺眼的灯光,迫使我们贴紧路边行走,话题转回到那些现在闲置的车床了,他告诉我,卖的话在现在这个时候,只能是当做废铁处理了;如果不处理,房租每年两万多;头大呀!持续的沉默,我才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先处理那几台“抓革命促生产”铭牌的老旧车床,可以吧?
原来,那些虽然老旧的毛主席时代的设备,精准度并不比饱鸡车床厂的新床子差,他们是历练哲的创业功臣,怎舍得卖掉呢?
我俩的同感就是任何行业,都冥冥的有一个“余弦曲线”的规律,既然前几年趋于“波峰”的时候,已经获取了利润,现在到了跌入“波谷”的时候,必须当机立断:把设备能处理的,先处理几台;退掉厂房,剩余设备搬回农村家;房租的压力就不用考虑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联系以前同事,翻过年也出去打工!
——这种色调让我们稍微舒服一点点
理清思路,历练哲脸上从容多了。返回的时候,天光放亮,橘红色硕大的太阳已经从远处的村庄探出半个脸,干渠内水泥板上明灿灿厚厚的寒霜分外耀眼,发小爽朗的笑声又一次会心的发出,“虽然我们绝对多半的家庭成员都没有土地,但是我们不能垮掉的,他们还靠我们养活的!”
远处的太阳已经升起来,红色面容虽然变小了许多,我们的脸上也微微的感到温暖,历练哲揉碎了掏出来的半盒“猴王”香烟扔进高干渠。
“还是远离这个家伙的好,害得我嗓子哑、睡不着觉!”他爽朗地说道。
我开玩笑的说道:“现在长大了,知道‘吸烟有害健康’的警示语了,好着呢。”
我深信发小不会从这个牛角尖里边爬不出来的,若有所思地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年后咱们再分头出去打工,大不了还跟从前一样!”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来的内容,这句话我们曾经在不同场合说了好多次的话。每次的年终小聚,我们的愿望也总是称心如意的兑现。
离开历练哲暂时居住的机械厂回到家,乡邻们传说某村修高速路,占地的人家分了十多万的新闻、某人把自己家的地让修高速路的取土获得了几十万......
有土地的人家就是“任性”,好在我的爱人也丝毫不眼红那些发横财的人家,我家的日子还是跟从前一样,该干啥的还干啥,习惯了一个人口粮田养育四口人的现状!
虽然是失地农民,只要我们有信心,苦点、累点我们还是可以忍耐的!
来年相聚,惟愿发小的事业腾飞,普天下失地农民们事随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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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中人称之为哄上坡的一种美食
驰名全国的关中美味——乾州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