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眼看《水浒》|七星聚义
七星聚义
第二讲“架空晁盖”之二
七星聚义里面首先提到了晁盖的一个梦，叫做“晁盖夜梦动天文”。（70-15“金批”）晁盖告诉大家：“我昨夜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70-13）“金批”特别指出，这就叫做“提纲契领之处”。而且“金批”还写了一段话，这段话我觉得写得很好！他说：“大地梦国，古今梦影，荣辱梦事，众生梦魂，岂惟一部书一百八人而已，尽大千世界无不同在一局。”（70-13“金批”）。为什么说《红楼梦》和《水浒传》有密切关系？叫做“梦起梦结”，整个就是一场梦，可以这么理解。《水浒传》就有这个观念。
晁盖做了“北斗七星”之梦，然后刘唐跑来告诉他有一套“富贵”可取，就是生辰纲，最后就聚集了七个人或八个人。吴用就说了一句话：“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70-13）。“金批”点评这句话叫做“初出茅庐第一语”（“金批”）吴用这句话就显示了他军师本色。做一件事人多了不行，人少了也不行。人要恰到好处，因为做事有协同的问题，也有机密的问题。
要动员人，吴用首先就想到了三阮。三阮住在石碣村里，这个村子紧挨着梁山泊。石碣村这一回非常重要非常关键。“金批”特别强调：“《水浒》之始也，始于石碣；《水浒》之终也，终于石碣。”（70-14“金批”）“石碣”谐音“揭示”。所以石碣村可以说是揭示了《水浒传》的秘密所在。
石碣村
吴用来访问三阮兄弟，说我要请客，要几条大鱼。三阮兄弟说鱼没得打，因为水泊被强盗给占了，官司禁止不得，能捞几条小鱼就不错了。这里，梁山农民起义的客观原因就被揭示出来了：官司、强人是世间的两大祸害，而且他们是相反相成的。另外就是智取生辰纲那一回，白胜挑着一担酒，唱了一首歌，可以就做“挑酒人歌”：“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苗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70-15）但是对照一百回本的最后一句诗是：“楼上王孙把扇摇。”七十回本改得很好！中国共产党创始人陈独秀在评论《水浒传》的时候，特别强调这首诗是整个《水浒传》的主题所在。这个观点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中国共产党人信马列主义，讲阶级斗争，这首诗毫无疑问体现了阶级斗争，因为贫富分化两极分化必然导致阶级斗争。这就是石碣村揭示出来的当时起义的客观原因。
但是起义是否也就一个客观原因？不是！石碣村还揭示出来参与起义的人们的主观动机所在。三阮等人想什么呢？阮小七说“人生一世，草生一秋”。“金批”就这句话做了一番评论：“阮氏之言曰：'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嗟乎！意尽乎言矣。夫人生世间，以七十年为大凡，亦可谓至暂也。乃此七十年也者，又夜居其半，日仅居其半焉。抑又不宁惟是而已，在十五岁以前，蒙无所识知，则犹掷之也。至于五十岁以后，耳目渐废，腰髋不随，则亦不如掷之也。中间仅仅三十五年，而风雨占之，疾病占之，忧虑占之，饥寒又占之，然则如阮氏所谓论秤秤金银，成套穿衣服，大碗吃酒，大块吃肉者，亦有几日乎耶！而又况乎有终其身曾不得一日也者！故作者特于三阮名姓，深致叹焉：曰'立地太岁’，曰'活阎罗’，中间则曰'短命二郎’。嗟乎！生死迅疾，人命无常，富贵难求，从吾所好，则不著书，其又何以为活也。”（70-14“金批”）他说人生世间，活七十岁就比较长寿了，七十年有一半是在睡觉，这段光阴就虚掷了。十五岁以前，你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这段光阴也虚掷了。五十岁以后到了我这个年龄头晕眼花腰也软了，这段光阴也虚掷了。前后减去，剩下三十五年，风雨、疾病、忧虑、饥寒又要占去一些时日，还剩下多少天？何况有人一天都没有享乐过，所以“金批”感叹：“生死迅疾，人命无常，富贵难求，从吾所好，则不著书，其又何以为活也。”我不说书，不讲《水浒》，其又何以为活也？三阮兄弟的三个绰号非常有意思：阮小二叫做“立地太岁”，阮小七叫做“活阎罗”，中间阮小五叫做“短命二郎”。这是在讲人生：立地太岁、短命二郎、活阎罗，就是活死人、短命鬼，人生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英雄好汉的人生态度。我们用现在的话一分析就清楚明白了：第一个层面，虚无主义、人生虚无。中国人尤其是这样。他们通常只信命，不怎么信神，信命和信神是不一样的。第二个层面，享乐主义，及时行乐。于是乎大家觉得再加上世间的一些不公平，起义就这么发生了。
晁盖就这么开始聚义了，叫做“东溪村英雄小排座”（70-15“金批”）在这七个人或八个人准备起义的时候，吴用有一段话，我觉得这段话很重要很关键，吴用告诉大家：“保正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义举事，岂不应天垂象！”吴用所谓“应天垂象”太重要太关键！这就是说，一次起义需要有个意识形态，这个意识形态叫做“应天垂象”。什么叫做“应天垂象”？“应”是感应的意思，“应天”是天人感应的意思，也就是汉代董仲舒所发明的“天人感应”；“垂”是显示的意思，“垂象”是显示征兆的意思。七星托梦，梦中显示北斗七星，这就叫做“应天垂象”。吴用想说的是什么？用今天的话来说它，就是我们干的事情具有合法性和正当性，具有正义性。然后晁盖问道：“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吴用答道：“力则力取，智则智取。”（70-15）我觉得这段话也很重要也很关键！前面是在讲为什么要干这件事情，后面是在讲怎么样干成这件事情，就是手段方法。吴用这段话等于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就是说，聚义的道有了，意识形态有了，就是“应天垂象”；聚义的术也有了，战略策略也有了，就是“力取智取”。最后聚义就发生了。
七星聚义
七星聚义有一个路线图：大家都奔着晁盖来，首先刘唐来找晁盖，引出吴用，吴用又引出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最后公孙胜找来了，晁盖又提到了白胜。这里有人提出，这不止七个人，应该是八个人，所以有人猜测原来是没有公孙胜的，后来加上一个公孙胜，但是又得符合七星聚义，所以就把白胜说成“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这样就把整个局给圆了。七星聚义的最后结果是智取生辰纲。生辰纲就是一组生日礼物，成组的礼物叫做“纲”。生辰纲是梁中书（北京大名府知府）送给他的老丈人蔡京（太师）的。生辰纲值多少钱呢？就是十万贯金珠宝贝，装了十一车。这十万贯相当于多少钱是可以统计出来的。你可以折算成当时的金子和银子，假设一贯钱值一两银（也有认为徽宗时候一贯只值半两），十两银值一两金。按照一两银值现在两百块钱，一两金值现在两千块钱计算，十万贯相当于现在两千万的样子。这个钱是多是少很难说，有人按照购买力标准来换算，那肯定还不止这么个数。智取生辰纲用的一个手段就是蒙汗药，蒙汗药上次我也提到了，蒙汗药是真有其药，还有解药，用曼陀罗花制成的。晁盖等智取生辰纲以后，本来这件事情是机密的，后来给调查出来了，首先是把白胜给人赃俱获了，然后这件事情追查的结果是被宋江获知了，于是宋江私放晁盖。关于宋江私放晁盖的道德责任和法律责任问题，我们留待下一回再阐明。接着还有两个人，就是朱仝和雷横，这两个人都是郓城县的都头（相当于现在的刑侦科长），宋江只是郓城县的押司（相当于现在的秘书），这三个人的职务其实都很低，只能叫“吏”，不能叫“官”。县令以上才能叫“官”，其他只能叫“吏”。宋江、朱仝、雷横都不是官，都只是吏。这个划分直到现在仍然适用。县处级以上干部档案在组织部，这是官的意思；乡科级以下干部档案在人事处，这是吏的意思。宋江私放晁盖，何涛追捕晁盖。何涛是个观察，这么一个职务相当于刑警队长的角色。晁盖反击何涛追捕。何涛下场很惨，被阮氏三兄弟活捉，被阮小七割了一双耳朵再被释放回去。最后晁盖等人投奔梁山。这是整个这样一个过程。
智取生辰纲
我们现在对七星聚义、智取生辰纲做一个总结。七星聚义、智取生辰纲是一次具有一定正义性的举事，我说这次举事具有一定正义性，无非是说他们用小不义来反对大不义而已！聚义的客观原因就是世间两大祸害——官司和强人；聚义的主观动机就是虚无主义的人生感悟和享乐主义的人生追求。聚义的“道”（意识形态）就是“应天垂象”。聚义的“术”（战略策略）就是“力取智取”。
✪整理| 田 真 根据录音整理并经作者修改
✪编辑 | 田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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