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首届“圣美阳光”杯“让家更美好”有奖征文钱海参赛作品
宁要臭脚
钱海(云南)
天上的乌鸦最坏,地上红儿(我的乳名)最乖。父亲给我这么高的评价,不管他处于什么目的,对于年幼且不懂事的我来说,满肚子如同灌了蜂蜜,兴奋了我的整个童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飘到天上。
父亲如此高的“褒奖”,无形中也把自强的种子播进了我的血统。为长期享有父亲心中的“地上红儿最乖”,从小学到初中到读师范,再到走上工作岗位,学习上没有让父亲担过心,工作上牢记父亲的教诲。三十六个春秋过去后的今天,跟一起工作的同学和同事相比,一无所获,我还是多年前的我,除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外,平头百姓的身份没有变。没能混得一官半职,但在父亲心中,我还是原来地上最乖的红儿。
看着我制作的一件件精美的根雕作品,画的一幅幅漂亮的山水国画,写的一篇篇发表在大小报刊上的文学作品,或听到我忙里偷闲时吹奏出一首首优美旋律,岁月强行挂上父亲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少了许多,舒展了许多,父亲脸上绽放出一朵朵菊花般美丽的笑容。
好景不长在,好花不常开。没想到,我和父亲浓烈的父子情会在某一天后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渐渐淡化。这个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无数次的拷问自己后,总算找到了答案。
省吃俭用,是父亲和广大农民的传统美德。农村人挣钱难,要把挣来的钱爽快的花出去更难,钱不是他们的命根,但他们时常把钱看得跟命一样重要,农村人的钱几乎都要拧出汗后才花出去的,农村人的生活标准不高,这与他们挣的钱不多有关。
人在天堂,钱在银行。在农村这是省吃俭用的老人们最真实的生平写照。而我的父亲不是这样,在他看来,只有生命的东西才有繁殖能力,钱没有生命,一块钱装十年、一百年还是一块钱,下不出子来。父亲的心里埋着这种理念,如今,父亲都已六十有五,可他依然强撑着身体为人民币“卖命”。父亲每天脚不闲手不停的,巴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台机器。
到建筑工地砌挡墙,为乡亲们修理农机具,编制篾具,只要有赚钱的路子,父亲都不会错过。半年、一年,在或长或短的周期内,父亲把“拼”来的血汗钱都给了几个儿女。我是一个国家干部,出于面子,更多是出于对父亲身体的担心,我多次找父亲谈心让他放弃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身外之物,告诉他他的健康就是子女最大的幸福,每一次谈话,效果都相当明显,父亲都会爽快的答应下来,可最终我所有的话语,包括父亲的承诺“有效期”都是特别的短暂。
一袋蛋糕的保质期为七天,可父亲的承诺有效期不足七天,我前脚离开家,父亲还是原来的父亲,依然做着金钱的奴隶,父亲的思想里只有儿女,没有自己,父亲把自己当成一台机器,这台老迈的机器只要还能创造出一定的价值,就要创造一定的价值,直到锈死而不能动弹。
看到和父亲一样年纪或比父亲还小的身边人因病离开人世,我才担心起父亲来。是啊!父亲把钱都给了我们,我们都把钱用去买了房子,谁吃了五谷杂粮不生病?万一父亲这台“机器”哪一天出了毛病,咋办?这“修理”的费用咋办?我的良心在谴责我,是该强行让这台“机器”进行休养的时刻,无奈我只能使出了杀手锏。
父亲被强行弄到城里同我一起生活。城里的水泥房子比起农村的土瓦房来说,要漂亮得多、要昂贵得多。看着能照出人影连苍蝇都歇不稳的地板砖,父亲总觉难以下脚,出门、进门都要换鞋子,一天进进出出多少趟就要换多少回,父亲对这种“皇帝的新装”式的生活方式很不适应,其实更不适应的是我和妻女三人。
父亲的鞋一脱,一股纯正的豆鼓味即刻弥漫整格屋子,不可阻挡的往妻女的鼻孔里钻,妻子被熏得逃命般往阳台上躲,女儿则往被窝里钻。我只得劝父亲要勤换鞋,勤洗袜子,同时买了“脚臭一次净”让父亲泡洗。可一切终归都是徒劳,什么措施也抵挡不了父亲顽固的臭脚。
父亲的脚依然还是臭,妻女的第一次逃离,父亲不明其所以然,父亲是从第二次开始明白其间原由的,我也是从父亲第二次脱鞋突然间怯红的脸色知道的。
父亲回到了农村。
父亲是为了我家里的空气不被他的臭脚污染才回去的,脚臭的人所穿的鞋也臭,鞋怎么会臭呢?人的脚不都一样,父亲的脚怎么会臭呢?我在思考这一连串的问题,是鞋把脚搞臭,还是脚把鞋搞臭,为什么我的脚不臭?为什么读中学时我号称宿舍“第一臭脚”,而现在不臭了呢?
反复思考,我得出了答案。父亲的脚是被父亲的鞋弄臭的,我的脚不臭,是我穿的鞋是名牌鞋,除汗透气性能好,而父亲的鞋最好的也只是乡街子上订做的假皮皮鞋,那一刻我的心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无地自容。
活到60岁,父亲穿过的最好最贵,也是他认为最合脚最好穿的皮鞋是我结婚时大哥买给他的那双森达。一穿就是五年,换了底,鞋帮也补了多次,父亲仍舍不得丢。
一个周末,我再次回到久违的老家,把所买的“帮赛”、“奥伦”、“蜘蛛王”一双接一双递给父亲。父亲接受了我的鞋,却拒绝了回到城里与我一同生活的要求,尽管我磨破了嘴皮,父亲依然找种种理由搪塞。我知道父亲不想让自己一双臭脚“搅乱”我和妻女的生活,可我更不忍因一双臭脚就剥夺父亲享受天伦的权利。
迫不得已,还是这下三滥的手段管用。我向父亲摊牌,倘若不依我的要求,我只能把城里的房子卖了,一家老小回农村与他共同生活。我坦言,我只要臭脚,不要豪宅。那天父亲哭了,我也哭了,我们一家都哭了。
风雨在心上,孝道在头顶。父亲回到了我的身边,现在父亲的脚不臭了。
【作者简介】钱海,男,汉族,迄今在《少年文艺》《文学港》《中国地名》《民族音乐》《青春期健康》《民族音乐》《滇池》《泉州文学》《椰城》《作文通讯》《金沙江文艺》《含笑花》《凉山文学》《帕米尔》》《国防时报》《南方教育时报》《云南法制报》《绍兴日报》《阿坝日报》《临沧日报》《楚雄日报》等报刊刊载文字150余万字,获《绍兴日报》“康乐杯”征文大赛二等奖,“顺德杯”中国工业题材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福建省作协“逢时杯”文学奖,“冯梦龙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等奖项70余个(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