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20】我的2020我的诗/朱志宏

文/朱志宏
我的2020我的诗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假欢喜,真苦难。”
——巴尔扎克·《高老头》
记·疫:“这时候我已经没有主张”
(2020/2/16)
闷在家里二十多天了
茫然地关注着突如其来的疫情
没有一丁点动笔的念头
我深陷于一个写作者的愧疚之中
面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我真不知如何诉诸笔端
我再怎么诅咒新冠病毒
也掩饰不了我对它的几无所知
但是我认同不管什么病毒
都不应该无中生有
至于是否嫁祸某种蝙蝠
姑且按下不表
古代的人们并非对蝙蝠避之唯恐不及
反而因“福”谐音而图腾
我们不能怪罪野生动物
要怪也得怪那些嘴馋乱吃的人
对疫情中的各色人等
我迷失在语词的密林里
为病患呐喊加油
自己想想也觉得无力可笑
确诊者已经在生死线上竭尽其能
他们更需要切实的治疗和惊惶之后的抚慰
为奔赴疫区的勇士鼓劲歌颂
我觉得倒不如劝他们歇一歇喘口气
所有的语言在行动面前都是轻飘飘的
更重要的是还没有到剧情大结局的时候
为振聋发聩的媒体声音点赞
但是要怎么筛选不断反转的谣言和真相
我多么希望能更接近善意一点点

昨夜,竟然下雪了

在2020年立春之后

这场雪来得那么迟那么急

可是今天又是这么快这么透地放晴了

我突然因为这场春雪而释怀

该来的总会来

该去的一定去

诗句本身不该因为疫情而羞怯

哪怕记录这段日子的文字再单薄

也是有力量有温度的关切啊

春分不是跟春天一刀两断
(2020/3/20)
当你的消息随春风一起下山
我才惊觉
我哪里是在期盼烟雨逍遥
不过是想你罢了
春分不是跟春天一刀两断
我的眺望还能稍稍按捺
只不过因为是你
我才觉得晚一点也没关系
但是,好消息从不单独前来
仇人如影随形
提刀去往你的方向
一路上,我和春雨洒满江湖
你啊你,终于出现了
仇恨和仇人的尸骨都已埋葬
一朵桃花安心地站上枝头
等我一手掩住伤口,一手来拈
仿佛经历了麦子的一生
(2020/4/21)
农历的三月底
季节从春分经过清明走到了谷雨时节
屋前河边的油菜花还倔强地黄着
浅粉浓紫的蚕豆花豌豆花和扁豆花
被翩翩的白蝴蝶缭绕着
但是,当你抬眼望去
所有的色彩立刻都被省略了
你视野里是满满的绿油油的绿
是的,小麦已经成功越冬
现在起身挺过最后的料峭春寒
她们要在大地上一排排举手加额了
你就接受邀请走到麦地去吧
跟着风一起趟趟麦田坚硬的腹部
如果一路麦芒刺疼了你的手心
你就停下来,深深地
呼吸一口麦香青涩的空气
当你勇敢地回过头来,你将会看见
那些如芒在背的往事
一如风吹麦浪
这时候,你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尝试和一杆麦秸对话
哦,没有一滴雨水辜负麦苗的等待
在滋之润之的拔节之后
麦子勤奋地抽穗
你被告知那些受孕的麦粒微醺而甜蜜
你是如此感动于这样一种直朴的粮食
你虔诚得单膝跪地
最后,你听到这些隐隐泛黄的麦子
深情地齐声朗道——
夏至以后再来看望的时候
请在腰间别一把镰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2020/5/16)
在五月一个晴朗的早晨醒来
我把空荡荡的身体
驱赶到家附近的海棠公园
或许错过了海棠枝头最好的样子
所幸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石竹依然开得俊俏
我们深爱的这尘世一派葱茏
云朵也活色生香
一些欢喜又亲密的风
将我温柔地吹拂
我亲爱的远方的朋友啊
我们不能对日积月累的习惯
乱了方寸
早餐是一碗酱瓜白粥还是一碗兰州拉面
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四月腌制的鸭蛋可以尝尝咸淡了
我们的友谊像一滴滴的黄油
时间会一点点地酿造
我亲爱的女儿啊
我像你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
所到之处就像今早的天空
辽阔而蔚蓝
人们轻易放走悲欢
是因为相信生命必然包含软弱
但是,确实有些事情
不活到一定的份上还真不懂
比如一块石头所在的位置
让我们明白沉默只是沉默的一部分
再比如不是菜肴而是菜肴里的盐
才给予了我们味蕾持久的幸福
还有什么叫做恰如其分的爱
那是在爱上一个心爱的人的时候
同时还爱上无边的寂静
我亲爱的母亲啊
思念是一棵落地生根的植物
我家徒四壁
却在心房种满了母亲茂密的注视
我在林间的小道上
一看到步履蹒跚的身影
就会想到我的母亲
正在出门,正在回家
正怀抱着一个慈悲,小心而甜蜜
并且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我感到,我越来越像我的母亲
夏天值得用彩虹这样的词来赞美
(2020/6/6)
夏天的格局一开篇就惊艳
夏天值得用彩虹这样的词来赞美
天空单纯得像我的十七岁
林间的白鹡鸰雀跃不休
一场雨说来就来
像一个词语密集的句子一口气说完
我喜欢雨水淋漓尽致
也喜欢阳光灿烂
我特别希望像一把夏天的狗尾草
无所事事地绿一阵子晃一阵子
现在我热爱一些简单的事物
一只其貌不扬的小狗
或一朵路边欣然绽放的小白菊
我努力保持宽容和冷静
我宛若清晨湖畔的风
在树与水之间学会安顿自己
我亲爱的妻子
退休以后就没有别的愿望了
只想做一个菩萨喜欢的人
她愉快地做每一件事
尝试让一枚青果在手里变甜
往后余生,我们已经不急
尽管尘埃还未落定
我们仍然需要热泪盈眶地忍着和等着
有些喜欢如果不能说出来
一定是喜欢得还不够
所以我用冗长的句子描述夏天
这样显得喜欢更多一些
在树荫下唱一首老歌
唱完一遍就会有再唱一遍的冲动
在某个夏日的午后写诗也是
我虔诚表达对生活的尊敬
为自己一生的平庸暗自庆幸
我用倒叙追溯一生
所有传说中的爱恨情仇都已抽身
都从这个夏天一笔抹去
辛酸在纸上不落一字
而幸福怎么体会都像
勤劳善良的蜜蜂给自己留了一点点蜜
端午吃五黄
(2020/6/24)
1. 黄鱼
我这几年吃到的
都是小黄鱼了
饭店挂浆炸的那种
清蒸的偶尔也有
但需要特别小心鱼刺
小时候老妈做红烧黄鱼
要用棉线捆起来
防止蒜瓣肉烧脱掉
如今海鲜摊上看到大黄鱼
基本不敢买
我实在不知道是不是正宗的
2. 黄瓜
直到有一天
在牌友家的菜园里
看到一根做种的黄瓜
我才知道黄瓜为什么叫黄瓜
黄瓜只有老了
才褪去一身绿衣服
端午习俗要吃黄
所以得买熟一些的本黄瓜
刨皮改刀的时候留点细条纹
上桌即可见隐隐约约的黄
3. 黄鳝
黄鳝就是长鱼了
脊背有漂亮的黑色斑纹
常用来炒蝴蝶片
氾水长鱼面
油炸的用金黄色的鱼肚子
水煮的则用嫩些的脊背
俗话说黄鳝是眼药
肉血头骨皮都有药用价值
所以小时候就听大人说
吃黄鳝是大补
4. 鸭蛋黄
咸鸭蛋腌好了
蛋白的口感相当Q弹
我记得《舌尖》有一集
一个苏南名厨
因为没拿捏好腌制的寸头
仿佛演砸了一出好戏
夫人极其喜欢出油的咸鸭蛋黄
常常蛋黄掏光了还剩下不少蛋白
我才不问蛋白蛋黄
我喝粥必须两个才过瘾
有时我做一道咸鸭蛋黄焗锅巴
夫人每次都是一扫光
5.雄黄酒
端午沿袭吃黄的习俗
其实是沾了雄黄酒的光
民间传说雄黄酒能驱邪避毒
白蛇传里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没喝过雄黄酒
好像现在基本也由黄酒替代了
我买过两箱绍兴女儿红
还在牌友家喝过埋藏多年的花雕
那可真是极度舒适
悲凉才是涂抹现实主义的底色
(2020/7/8)
悲凉是从每天清晨开始的
手机里跳出来的第一则新闻
就使我打了一个寒颤
我知道我已经习惯
浩叹一声再挣扎着起身
那些屡次三番被现实打脸的梦
沦为一堆枕边的空想主义
每天都要从运河桥上路过
晴天的时候,看朝阳抖落一身尘雾
盛夏的雨季,看一道闪电划过河面
一去不返的河水是无辜的
朝阳和闪电都是她悲悯的亲人
我能感觉到她在吞咽着疼
我开始尝试理解这个悲情的城市
你得到一种美,也许就得到了
一朵花的旁边最容易得到另一朵花
而一瞬间的悲从中来
是寒风吹彻,是蜷缩一团
这个悲怆的一小节旋律
需要更悲怆的三部曲才能稀释
需要你自己抚慰自己
并最终与神和解
所有的今天都是为明天准备的
(2020/8/28)
所有的素材都是为灵感准备的
所有的无用都是为急需准备的
所有的糖纸都是为闺蜜准备的
所有的结拜都是为同仇准备的
所有的减肥都是为婚纱准备的
所有的加油都是为启程准备的
所有的懒惰都是为后悔准备的
所有的谎言都是为背叛准备的
所有的耐心传球都是为射门得分准备的
所有的凌晨四点都是为冠军戒指准备的
所有的一次次失败都是为成功准备的
所有的成功都是为下一次成功准备的
所有的现在时都是为将来时准备的
所有的你都是为十年后的你准备的
关于秋天的句子
(2020/9/16)
秋天是肯定要来的
我们要做的是
早一些开始准备
譬如我就已经搜集了很多
关于秋天的句子
在这首诗里
我现在打算让它们
妥帖而愉快地依偎在一起
一开始,我在一个词
和另一个词之间会有犹豫
当我退到百步之外
美的出现打消了我的顾虑
万物各安其所
秘密藏不住
所有的喜悦都很快露出了鹿角
在句子与句子之间
我听到水声流逝
像时间一样填满了空隙
我能感觉到爱
这水里痛苦的黄金
许多年后
人们会明白我温润的赞美
草木晃动了一下
第一滴白露落下来的时候
谁也没有察觉生命里的凉意
这草木一秋啊
白露喊秋分
寒露听霜降
在这里不需要形容词
动词在名词之间若隐若现
此刻需要一点
小心翼翼的修辞
一句话说到嘴边
仿佛草丛里的兔子跳将出来
所有的猎人
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在一些段落里
还发现,有些事物
并不因为我们阅读的缺席
而停下生长
那些与秋天有关的句子
都在赶来的路上
一首诗也有谋篇布局
我会腾出一些安排
说说生活,说说孩子
顺便听一听自己的咳嗽声
秋天再怎么漫长
长堤延伸成若干个排比句
而我已经送你过桥
兄台,就此别过
我们冬天下雪的傍晚再见
记2020年10月1日国庆中秋双节
(2020/10/3)
首先声明一下
这篇日记是10月3日补写的
记得9月30号晚上同事聚餐的时候
我特地乘兴询问了一下
国庆中秋双节交并
以往可有过这么巧合的日子
陶哥说,肯定有
但在座的都没具体回忆得起来
晚上到家我百度了一下
大概需要19年才能在同一天重合
所以,我是1969年生
推算一下应该在1982和2001年
就已度过两次国庆和中秋双节
看来时隔一长确实恍惚
旧梦醒来已是日月换新天了
这一天是在小小的期盼中到来的
毕竟开学一个月了
放下学校的工作真想好好休整一下
现在回忆过去的这一天
我总结自己的最大感受是
和我们日常的每一天
应该没有多大区别
这也恰好说明
作为普通百姓的生活
因为国家的繁荣昌盛和社会的井然有序
我们的获得感、幸福感
已经在每一天都雨露均沾了
只是因为文化的传统
我们喜欢并且也愿意
在一些节点有一个热热闹闹的仪式感
一大早,我和妻子就出门买菜
岳父岳母大人来我家小住几日
他们年纪大了,不需要大鱼大肉
但是没个硬菜也说不过去
去往莲花菜场的路上竟然熙熙攘攘
我和妻子目标清晰
以素菜为主,顺带一些长鱼和杂烩
回头路上还买了三天量的菜包子和烧麦
陪老丈人吃过早饭
我返身厨房一一准备中饭菜
妻子安顿她爸点播电视上的老电影
然后手把手教她妈玩新买的Apad
期间我下楼收了一个快递
我在《理想国》预订的书《沙沙生长》到了
中午吃饭前,妻子配合我拍照
她知道我喜欢发朋友圈晒菜
我荤素搭配外加粗粮水果凑了九宫格
不一会就收获了一大波点赞
然妻子附耳责怪了我几句
一语道破我洋葱炒长鱼还再加青红椒
就图为了出片色彩好看
但没有顾及她和老人不能吃辣
我心下承认亦一时无法反驳
其实这个小插曲
还不是这顿饭值得一提的遗憾
熟悉我家情况的老朋友们
应该发现我闺女小花老师竟然不在场
是的,女儿的演艺经纪事业
逢到这种节庆就是最忙碌的时候
从10月1日到8日有超过40场的活动
今年疫情缓过来后
到这口儿终于迎来爆炸性恢复
她在扬州实在是不能抽身回宝应了
午睡起来玩手机
我惊讶地发现
学校竟然没发以往那种祝福短信
工作群里倒是转发了上级的防疫通告
年级群里领导派了喜庆的红包
我赶紧回了个谢谢老板的激动表情
接下来索性赖床不起
就在手机便签上开始写《美食记》系列
大概花了两个多小时
一篇《记忆中的旅游餐饮》交稿
晚饭没有什么讲究
我用中午剩下的炒长鱼做了个烩面
老丈人把所有的蔬菜呼噜干净
是的,今天我没喝酒
我第二天去看望我父母时有得喝
我直接就准备了一箱山西杏花村汾酒
而且安排好4号二连襟来我家
留点酒量打个埋伏
中秋之夜,天公不太作美
妻子看月亮隐没在云层之中
也懒得摆出七样八式的
只和我站在窗台前默默地祷告一番
随后就跟女儿在手机上聊去了
我一个人突然来了兴致
前几天《脱口秀大会3》的决赛还留着呢
我得好好地乐呵乐呵
寒风不理睬落叶纷飞的倦意
(2020/11/27)
想想应该有很久了
已经难得一见真正的乐观主义者
那些忘情开怀的笑容
变得濒危动物一样珍稀
今天的笑几乎都是讽刺的苦笑
抑或有气无力的讪笑
步履不停的人们
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
人们甚至对美开始缺失敏感
对更多的选择无从下手
对周遭莫名地警惕
越来越默契地相忘于江湖
街面上很少有风尘仆仆
身影迅速地被工作内卷吞没
那些热气腾腾的呼朋引伴
那些炊烟袅袅的时光
不知到哪儿去了
2020岁末平安贴
(2020/12/24)
不是2020年有多特别
盛唐也遭遇安史之乱
我和往年一样
仍然感到财政困难的逼仄
只不过这一年
我变得能够忍受疼痛
正如黄永玉调侃
世界长大了
我他妈也老了
中年了,既有的认知能应对所遇
不想欠谁的忧伤
自己的也不欠
努力做一个平凡的人
不断提升感知美的能力
开始对生活不分青红皂白地爱
在别人活得若无其事的地方
试图活得惊心动魄
通过勤勉的文字
给一个个貌似无意义的事物
做人工呼吸
企图唤起它们的温度和心跳
蔬菜在早晨挂上白霜
寂寞经过一夜也有白色的结晶
湖水在零度以下都没结冰
天一放晴,我感到
它仍然想把整个世界纳入怀中
是的,那么多凛冽的记忆
等我们认领
今后也会有更彻骨的清晨
上演送别的戏码
2020年的第一场大雪
还未将我拥抱
一些战栗的音符在嗓子眼里
已经狼奔豕突
陈琳醉卧东汉
姜夔留在了南宋
朱姓自晚唐就客居扬州的一座小城
今夜,就着本地风俗
吃杜牧吃过的荠菜汤圆
一介晚生并不饮酒
我安心做一回谦谦君子
五十多年了,倏忽一瞬间
我极目四望
没有一朵盛开的花是丑陋的
所有的草木不卑不亢
它们平起平坐,从生到死
美好的痛楚消失时
有大雪暖着小雪
我戒掉的悲伤
如晚风拂过轻声呜咽的大运河
主编会客厅
【公告】来吧,运河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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