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不是落伍,只是不易被理解
读硕士时,我曾一度想要研究宪法学,计划报考宪法学专业的博士生。碰巧当时学院请来了一位宪法学老师做讲座,休息期间我就很冒昧的跟老师表达了想要报考的意愿。
记得当时老师除了说“欢迎报考”,还问了个问题,问我那段时间在读什么书,我说我在读熊十力先生的书。老师说熊先生的书都不容易读。后来说的几句,已经记不得了。主要是很紧张,第一次就这么莽莽撞撞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效果还好,起码我自己这么认为。
当时我在读的严格说来并不算熊先生的著作,而是后人对熊先生文章的一个结集,叫《境由心生》。其中收入的文章并不十分难,起码比《新唯识论》容易不少。
既然都夸口读了熊先生的书,不读几本“货真价实”的,莫说别人,自己先就惭愧了。所以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就一直在读熊十力先生的书。确实是难。可是读书这件事情,如果不难,那很可能就是没什么智识上的进步。一本书如果没办法给你原有的观念世界带来撕扯,扩充,甚至天翻地覆的改变,那其实就是简单的自我重复,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找地方旅行散心,看风景,找朋友聊天来的实在。
不过,太难的书,就有点折磨人了,一本书囫囵吞枣的翻,过后还要找一大堆的二手文献当拐棍,看过了二手材料,还得警惕被局限在里面。没听说哪个研究康德黑格尔的人是通过二手材料就理解的很深入的。
《新唯识论》是最难的,起码在我看来是。比《原儒》《体用论》和《乾坤衍》要难很多。应该还有“论学术札”“十力语要”这些能够做参考。第一次学着做专业点的文本梳理就是从熊先生的书开始的。
熊先生的书市面上一直都有,上海书店出过十力丛书,后来跟上海古籍合作再版了这套书。收录了熊先生几乎所有著作。此外岳麓书社的民国学术文化名著里面也有出过熊先生的著作。十力语要和十力语要初续我都是读的这个版本。商务馆有一版熊先生的《新唯识论》,是我翻过比较多的版本。好像最近出了精装本,就是太贵了,不然买一本来看看,也挺好的。
熊先生的思想不容易进入,有点类似于船山。朋友间流传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人提到的说法:读中哲要读船山,船山要是读懂了,可能也就只适合做中哲了。这话很有几分道理。
我读熊先生的著作时,一个特别大的感触是,这是一个古典学者。现在有人把熊先生的哲学理解成重建形而上学。我不太同意这个说法。形而上学这个词背后站着太多的预设和矛盾,它是个外来的词(虽然它借用的是中国本有的一个词),它对应的西方哲学缠绕的背景,还有据斥形而上学的当下哲学潮流的诘难,这个观点本身就包含了太多的含混。
之所以认为熊先生是古典学者,主要还在于熊先生的哲学中没有那么强的主体性独尊的意味。他的几位学生晚辈,主体性就已经被放在了几乎是独尊的位置了。这肯定不是儒学应该有的样子,无论是用哪个西方大哲去化,儒学都不是纯粹主体性的,天人关系不可能最后归并到人一边。而天人关系在熊先生的思想中仍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基石。在这一点上,熊先生对船山的推崇更有英雄惜英雄的意味。而熊先生对阳明的推崇,才真的能体现出阳明思想的古典气质,而不是主体的狂妄肆虐世界后的那个鸡汤阳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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