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快活的苍蝇
刘国鹏 译 耶胡达·阿米亥
生命的历程
[以色列] 耶胡达·阿米亥
足有八天，像所有快活的苍蝇，
第八天，一个犹太人
就要受割礼，
认识无言的痛苦。
小时候，一名天主教徒
为了礼仪的舞蹈和它的种种花样，
恐惧的辉煌，罪孽的荣耀
以及闪耀其上的事物，
或者一个犹太人为了“应当”和“不可”的诫命。
我们祈求你，主啊，把正义与邪恶分开
而你却把苍穹之上
与之下的水分开。我们祈求
有关善恶的知识，而你却给了我们
所有的规则和条例
像足球的规则
适用于允许和禁止，奖励和惩罚，
败北和凯旋，怀念和遗忘。
一个年轻人什么也不信，却喜欢一切，
崇拜偶像和明星、女孩子、希望和绝望。
一位老成的新教徒，一切都开始变得坚韧,
脸颊和嘴巴，运作和交易①，上颌
和下颌，商业和工业。
但午夜过后，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
宣礼员，从自己的顶端呼喊
一如从宣礼塔的顶端，
因沙漠的气压而口干舌燥
为血和肉的失败而哭泣，
为贪得无厌的欲望而嚎叫。
随后，一群乌合之众，你和我，遗忘的
宗教和记忆的宗教，
热水澡，日落和一场宁静的宿醉
直到身体化作灵魂，灵魂化作身体。
割礼结束时，犹太人又一次，
被放在一个白色的枕头上递给桑达克②
疼痛过后，由他递给一位好女人
从一位好女人再到另一位，
甜葡萄酒的滋味在唇边，而痛苦的
滋味在两腿间。
最后八天没有
意识，没有知识，没有信仰
像所有的动物，像所有的石头，
像所有快活的苍蝇。
【注释】
① 这里，wheeling and dealing，通常译为“不择手段”，但为了和前后的表达对应起来，特地分开来译，从中可体验出诗人的一语双关。
② 桑达克（Sandek），犹太人施行割礼时，帮助割礼医生“莫海尔”（Moher）施行割礼的孩子的教父。
* 转译自夏纳·布洛赫的英译本
（刘国鹏译）
The Course of a Life
Yehuda Amichai
Till eight days like any happy fly,
on the eighth, a Jew
to be circumcised,
to learn pain without words.
In childhood, a Catholic
for the dances of ritual and its games,
the splendor of fear, the glory of sin
and shining things up above,
or a Jew for the commandments of Shalt and Shalt Not.
We begged you, Lord, to divide right from wrong
and instead you divided the waters above the firmament
from those beneath it. We begged
for the knowledge of good and evil, and you gave us
all kind of rules and regulations
like the rules of soccer
for the permitted and forbidden, for reward and punishment,
for defeat and victory, for remembering and forgetting.
A young man believes in nothing and loves everything,
worships idols and stars, girls, hope, despair.
A protestant at the age when toughening sets in,
the cheek and the mouth, wheeling and dealing, upper
and lower jaw, commerce and industry.
But after midnight, everyone’s the muezzin
of his own life, calling out from the top of himself
as if from the top of a minaret,
crying parched from the pressure of the desert
about the failure of flesh and of blood,
howling insatiable lust.
Afterward, a motley crowd, you and I, religions
of oblivion and religions of memory,
hot baths, sunsets and a quiet drunkenness
till the body is soul and the soul, body.
And toward the end, again a Jew,
served up on a white pillow to the sandak
after the pain, from him to a good woman
and from one good woman to another,
the taste of sweet wine on his lips, and the taste
of pain between his legs.
And the last eight days without
consciousness, without knowledge, without belief
like any animal, like any stone,
like any happy fly.
（Translated by Chana Bloch）
耶胡达·阿米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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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胡达·阿米亥（Yehuda Amichai，1924-2000）是公认的以色列当代最伟大的诗人，也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国际诗人之一。生于德国的乌尔兹堡，十二岁时随家迁居以色列，二战期间他在盟军犹太军队中服役，目击了以色列独立战争和西奈战役，战后他当过多年的中学教师，先后出版了《诗：1948-1962》《现在风暴之中，诗：1963-1968》《时间》等十余部诗集。阿米亥在欧美诗坛上具有较大的影响，诗作被译成数十种文字，罗伯特·奥尔特（Robert Alter）甚至说，他是自《圣经》时代的大卫王以来，被翻译最多的希伯来语诗人。
阿米亥曾获得众多的国内、国际文学奖项。1982年，因为“在诗歌语言上的革命性变化”，阿米亥获得了以色列最高荣誉“以色列奖”（Israel Prize）。在1994年的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典礼上，当年的获奖者之一、以色列总理伊扎克·拉宾亲口朗读了阿米亥的诗作《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
阿米亥的诗透明而睿智，善于使用圣经和犹太历史作为诗歌意象，把日常与神圣、爱情与战争、个人与民族等因素糅合起来，因此他的诗多涉及人类的生存环境和普遍命运，其想象力极其丰富，具有深远的哲学意味和语言渗透力。
刘 国 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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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鹏，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员、哲学博士。现供职于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领域为现当代中国天主教会史及中梵关系。作品形式涉及学术研究、诗歌及翻译、艺术批评等。出版著作：《刚恒毅与中国天主教的本地化》（获2012年第六届胡绳青年学术奖）、《地中海的婚房》等。
刘国鹏译作@诗歌岛
■ 朱塞培·翁加雷蒂《沙漠整洁的金色》《美丽的夜晚》《告别》《分离》《宁静》《岛屿》《回声》《时间的意识》。
■ 翁贝托·萨巴《母猫》《回忆》《终曲》《夏夜》《爱情》《湖》《火车上》《嘴巴》。
■ 耶胡达·阿米亥《人的一生》《宁静的快乐》《爱之歌》《比如哀伤》《逐爱的狗》《肉体是爱的理由》《你可以信赖他》《这一切都化作一首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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