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假装热闹的新年

已亥年春节,村子里又有了一些新变化,这些变化每个人都能体会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也不例外。正月初二,打电话回去拜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我问是什么情况,母亲告诉我说是龙灯来了,奉了一个六十块钱的红包,每天晚上都会陆续有好几拨龙灯过来贺新年,我问是哪个村的龙灯,母亲说现在的龙灯和狮灯都没有哪个村这一说法了,都是自由组织,几个头脑活络的闲散人员就能搞起来,租一套乐器,买几盏灯,再雇上几个大人小孩,大人一天给一百块钱,小孩给五十,就能在春节期间把队伍拉着走村串巷,连续十五天抓创收,收入还不菲,这在往年是从没有过的。

不知是由谁开创了这条生财之道,类似的跟风便层出不穷,唱花鼓戏的、耍杂技的、扮小丑的,或三个或五个一伙,如过江之鲫一样穿堂过户,装模作样说几句祝福的话语、拉着嗓子展示几句拙劣的唱腔、扭动腰肢来一段肉麻的表演,主家就得奉上几十元或上百元的红包,如果给的红包不满意,他们会赖着不走,喋喋不休地继续磨蹭,主家碍于新年这个时机和自己的脸面,也是经不起磨的,往往都会满足他们的要求。随着这股风气的兴起,一番番热热闹闹的响动此起彼伏,过年的氛围貌似一下就浓厚了不少,但实际上都是在物质的鼓动引诱下,上演着一场场无聊的闹剧。

而以前呢,以前是截然不同的,村上有龙灯会,龙灯会是独立于村委会的另一个组织,它有自己的为头人,为头人是说话有份量的长辈。龙灯会置办有一整套集体活动的设施设备,包括锣鼓、铙钹、桌椅、碗筷等等,一到红白喜事或重大的节日,尤其是春节,会由为头人组织龙灯会的系列活动,舞龙耍狮催花灯,不论是大人小孩,大家都会自发参与其中,每天下午早早地吃过晚饭就去祠堂里集会,把持着象征着宗族形象的龙、狮子,手撑着写满新年愿景的花灯,从村子里转到邻村,再转到更远的地方,去各家各户恭贺新年,会唱的唱上几句、会舞的舞上一段、会敲的敲上一阵,传统的年味、集体的力量、个人的情感,都会在春节期间得到彻底的展示和释放,祖祖辈辈的传承也得到了发扬和光大。

这些所有的活动都是不计酬劳的,寒冬腊月的,大家一个晚上接一个晚上地集体出门,感受着集体生活所带来的温暖,都不辞辛苦,最后就是把收获到的香烟分发给大人,把糖果分发给小孩,就是这些收获也会使大家其乐融融幸福美满,都沉浸在浓郁的新年喜悦当中,而所获得的经济收益都是归入龙灯会的专门账目中,统一保管统一支配,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现在想想,那是一种有组织有纪律的集体行为,它主要是依赖于宗族这个核心、血脉这根纽带得以实施,更是展示宗族文化和宗族势力的一种行为,在这种集体表达中,不论是唱的人,舞的人,还是说的人都很庄严谨慎,该唱什么词,该舞什么动作,该说什么话都很讲究,这是对民间艺术、宗族文化的一种尊重。期间,也有一些个体行为,比方说有送财神的、耍春牛的,但即便是这些行为,也是必须注重宗族形象,不能随心所欲。

而今的新年,物质无比丰富,啥都不缺,也显得更加热闹了,但它该担负的传统意义越来越淡薄,吃喝玩乐成了一个主要目的,这个时期也成了某些投机者变相敛财的大好时机会。谁还会在意在传承和创新之间、在精神和物质之间、在集体和个体之间我们走错的那些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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