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村庄

村庄，是很小很小的，小得如一粒羊粪蛋，也有人说似公鸡的睾丸。在这里，没有一个男人会关注这种与生俱来的小，他们关注最多只是土地收成的多寡；也没有一个女人去议论这种非同一般的小，她们更喜欢议论做贼偷人的秘闻。老人和小孩就更不会了，他们在等待着死亡和生长。所有的人，都很自觉地在这个小世界里完成一辈子的使命。

祖祖辈辈生活在小村庄里，子子孙孙便生活在小村庄里了，这是宿命的安排。“小”就是最好的格局了，饭锅里的剩菜剩饭够吃了，不要出去讨米要饭就行，那张老雕工床足够两个人睡了，即便在上面行房事咯吱咯吱响得很厉害了，也是没有什么影响可言。床是朽了，人也会慢慢老的，力量都会大不如以往，人和床的这种彼此相适应肯定是会慢慢磨合的。

小村庄的时间维度里，永远都是一天天的翻转、一天天的复制、一天天的累加。今天看见了明天，明天看见了后天，后天看见了大后天···日子是清晰可见的。即便是一个孩童小子，当他看到一个耄耋老人时，便会看到他未来的样子。在日子里形成的关系也是脉络分明的，亲疏远近、爱恨情仇、人情往来，在原始的血统关系中就已经固化了。

早晨来了，太阳这个来客如期而至，它每天都会涉足这里，首先就得走过山梁，再跨过村东头那棵最高大的山桐子，然后照见一片片庄稼地里的每一株庄稼。在这里，太阳不会有什么偏袒和私心，它乐意把自己满载而来的温度分给这里每一个生命。村庄里的人都会在同一个时间段迎接它，用最虔诚真挚的一种形式。田里施肥的、土里锄草的、井里挑水的、山上放牛的，都会略微紧张兴奋，抬起脑袋示意一下，小村庄里，所有人对待太阳的热情程度不会分出一个先后上下。

到了晚上，还会起风，从村头刮到村尾，只要一眨眼的功夫。空中瞬间就会充斥着各家各户的小物什，有一片黄色的鸡毛、一根细细的毛发、一只破袜子，一块新尿布，大家都知道它们的来源出处，它们都会神游在小村庄的某一个高度，像风生出来的无数触角一样，不断触摸小村庄的方方面面。空气中还充满了整个村庄的味道，有烟火的熏味、饭菜的香味、男女身上的体味、牛羊的膻味，像存放在同一个染缸里的各式色料，被风这只手轻轻搅拌了一下，就充分匀和了，风一停，便又各自散开了。

这种“小”到底是一个什么程度，还是打个比方吧。村庄东头的胜三（名）挑着一担小浴（尿）走在田埂上，一条狗飞快地从他后面超越了，他听到动静后猛一回头，便不小心踩空了，跌了一脚，满满当当如桐油般的两桶小浴倒了，流进了一丘田里，田是胜三老兄的，而胜三自家的田就在旁边，把珍贵的小浴倒在了兄弟家的田里，他忘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话，显得多么心有不甘，狠狠地大骂了一声“狗日的”，狗早已不见踪影，跑出了村庄。有人在村庄西头的茅厕里听得一清二楚。

村庄的这种“小”已经很有画面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