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葆琛:怀念父亲梅兰芳(四)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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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葆琛:怀念父亲梅兰芳(一)我到香港读书

梅葆琛:怀念父亲梅兰芳(二)父亲的生活

梅葆琛:怀念父亲梅兰芳(三)避弹和运米

软禁 

日军占领下的香港是非常混乱的,满街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们对中国人民烧杀掠夺无所不为。不但如此,持枪的日本兵随时可能闯进你家的大门,他们有时借口以检查为名,翻箱倒柜,见到好的东西就拿走。我父亲知道日本兵进门后会找借口叫你打开上锁的箱柜,因为上锁以后他们就有了检查的理由,那时他们就会随手拿走东西。如果箱柜都开着,他们就很难再有借口了,他们本来也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只是想占便宜。我父亲之所以叫我们故意把箱柜都不上锁,并且箱子盖半敞开着,日本兵进门后东张西望,看见箱柜全未上锁,又见全屋十几个人的眼光都在怒视着他们,使他们感到十分窘迫,没敢随便拿东西就走了。只是有一次一个日本兵在桌上拿走一包香烟,鬼头鬼脑地说:“他巴古的好!”说完就溜走了。原来这包香烟是父亲故意放在桌上的。就这样我们和日本兵展开了斗智,结果家里东西一无所失。

每当夜深人静时,父亲就把收音机放在地毯上,打开收听重庆和延安的广播,我们大家围坐在旁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从祖国大陆传来的消息,从中得到一些安慰。就这样白天与日本兵斗智,晚上收听广播,过着紧张不安,有时又是精神欢愉的日子。在父亲的悉心安排、精心照顾之下,我们顽强地在对敌斗争中生存着。

记得有一次,当两个日本兵进到我家时,看见我们正在念书,就走过来用刺刀指着书问:“是什么书?”我和五弟很自然地把一本英文教科书给他们看,并问他们是否认识,那两个日本兵哇哇大叫,气得一刺刀将书刺透,并且大声骂我们:“八嘎!英国死啦死啦地。”当时我们又气又好笑。幸亏冯老会说日语,他用纯正的东京话将他们敷衍过去,并给了些香烟才算了事。事后,父亲把我们二人叫在一起,大骂我们一通。他说:“你们也太糊涂了,日本正同英国打仗,他们自然最恨英国人,你们给他们看英文课本,不是自讨苦吃吗?他们给你一刺刀,你们不也得挨着吗?这有多危险呀!”我对父亲说:“我恨他们,所以才样做的。”父亲很和善地拍了拍我说:“你现在说的是傻话,光凭你一时的任性,你能斗得过他们吗?有血气是好的,但你们用的不是时候,现在你们只有发奋读书学习,以后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去和他们斗的。”

最初,日军并不知道这家的主人就是梅兰芳,所以只是拿走一些物品,而未采取其他行动。可是,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个日本军官,声称是奉九龙日军司令部的命令,来请梅兰芳。于是,父亲被带上汽车,由一位挚友周克昌先生陪同前去。车向九龙方向开去。当时,大家都十分紧张,在家里互相猜测,这是什么原因?此去必是凶多吉少!到底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谁也得不出结论来。大家在窗口踱来踱去,焦急地注视着马路上有没有汽车开过来。就这样从早上9点钟一直等到了深夜2点多钟,父亲才被送回来。此时他已精疲力尽,进门就躺倒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简单地说出了此去的经过。

原来,他被带到九龙日军司令部,司令部设在九龙的半岛大饭店里,日军司令久井对我父亲说:“梅先生,我在日本东京和贵国北平城中看过你演的戏,你还认识我吗?现在想请你在这儿住几天,请老朋友休息休息,压压惊。”久井说话的神气显得十分傲慢。父亲坚决拒绝了他的要求,并抗议他们的这种做法,表示自己有家,必须要回去。后来,久井看到我父亲态度坚决,就说:“这样吧!每天上午我们派汽车把你接来,你可以有一个房间,需要什么都有。”从此,每天他们把父亲“请”到一个房间以后,便不再过问,只到吃饭时,才有人进来送饭,一直到夜半才派人送父亲回家。

父亲气愤地说:“这对他是一种软禁。”家里人都推测,日军对这样一位名望出众的爱国艺人,暂时找不到借口加以迫害,但又怕他化装潜往内陆,因此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暂时使父亲无法脱身。就这样,此后日军每天早上接他去,到晚上送他回,父亲从此失去了人身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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