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家:冬天来了,搬离郊外的家
梁东方
夏虫不可语以冰,但是我们很多人其实是拒绝不是夏虫的自己也去感受冰的。冬天的感受,被冻得难受的感觉,熬过漫漫寒夜的过程,一般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不愿意去体验。在保暖无虞的情况下偶然瞥上一眼,玩玩雪、滑滑冰也就够了。不知道人类在普遍失去了挨冻的经验以后会不会有所退化,但是感受的丰富性肯定是缺了一大块。
在郊外的家,如果一直收拾东西来回走动,或者干脆钻了被窝都不会觉着有多么冷,完全可以忍受。但是坐定了阅读书写却已经很难。而一旦不能阅读和书写,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支撑,再待下去的必要性就没有了。
于是下定决心要搬离郊外的家了。
看了一半的书,用了一部分的本子,笔筒裂纹的钢笔;吃剩下的胡萝卜,苹果,需要拿回去洗的衣服,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那盆芦荟就用棉垫包裹起来吧,桌子上盖上一块大大的布,水电气全部关闭……
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一种结束旅行般的放下感,一切都不再紧凑,没有了每天需要骑车来回的30多公里路程,而一切应用之物,也都突然方便了起来。以往大多数时间里的生活就是如此,其代价是大部分时间都无感,都不会有如泉的创造力。
这两处居所,两种生活的转换之处,尤其是从乡间回到城里的转换,的确需要适应。在外观上看哪边都是一个人在生活,没有区别,可从它们内在的自我体验和习惯而言,却有着天壤之别。城里的家,使人失去了四季的视野、失去了自然的纯净和安静,只有深深的雾霾弥漫满了所有的建筑缝隙的苟且。
有过八个月的郊外的家的居住经历之后,努力在城里的家的环境里,摸索让自己心安的路径吧。简朴而不受罪的生活是为最佳。托尔斯泰在他的文字中一直在叙说这个观点;他所以崇尚简朴够用的原则,是因为在那样的生活格式里有不被拖拽的精神空间的自由,是因为那样的生活有与自然一致的健康乃至道德感,从而也就是一种身心俱美的生活。郊外的家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这样的目标,相对于城里的家它的生活格局无疑已经是一种超越。
现代人实际上在各个方面都已经无缘于那样的环境,在不得不聚居在越来越拥挤的城市里的生活中,如何最大程度地舒展自己的身心已经是一个日益重要的问题。
有时候悖论反而是有道理的,比如:超越生活才是生活。超越于日常吃喝拉撒睡之上的,有自己的独立方式的生活,并非为了显示而事实上也就显示了自己之所以是自己的生活,建立起自己的内心宁静的生活,不受别的人、大多数人怎么生活的影响的生活,才是生活。这是众多有过人生幸福体验的先贤的经验之谈,也是个人有限的经验中的切身总结。
在已经入冬的早晨,据说是气温第一次降到零下的日子,照例早早地起来。打开电脑,一边将头脑中的、小本上的、手机里的各种思绪的片段不间断地从指尖上流淌到屏幕上去,一边用不是很大但很清晰的音量放着死金摇滚。屋子里因为有暖气而不冷,因为有台灯的灯光而不黑,这就是越冬的一个最佳模式了。
重新坐到阳台上的小桌旁,这是城里的家中最接近郊外的家的感觉的位置。虽然外面饭馆的鼓风机始终在轰鸣,虽然再也看不见郊外的家的视野里的山前平原上的广袤大地,再也看不到窗外斑斓的法桐和大柳树,但终究还是有一点点户外的光和凉气的。
自此就少了每天来回奔波的自行车劳碌了,而且有暖气,使人不会因为寒冷而坐不下去。回到城里生活,感觉时间突然多出来一大块,以前每天通勤时间至少是两个小时,多的时候达到3个半小时,虽然锻炼了身体,但是的确也是有累的感觉。现在回来,时间就有了多的感觉。
擦了桌,铺上白布,放上纸笔和本子,初初回到城里的家的不适,逐渐找到了一个驱散的地方。所谓生活其实主要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居所,是要在居所里找到一个自己习惯的位置,这个位置可能是沙发可能是阳台更尽可能是书桌;书桌的高矮、椅子和桌的关系,键盘的安放,电脑和眼睛的距离,尤其是双手扶在键盘上的舒适度等等,都是组成这种习惯的好位置的重要因素。一一找到了,就能待得住了,就待得安稳了。
好在,冬天不过是三个多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