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李树侠的诗
瞭 望（组诗）
李树侠（安徽）
雨 后
白鹭松开羽毛，浆声远去
岸边的芦苇在雨后
垂着凌乱朴素的脸
桥上被雨打乱的人群
重新来到河边
水已经清洗完头顶的乌云
抱着你的倒影
一会儿安静，一会儿汹涌
这时我看见苇絮在飞
河面落满毛茸茸的唇印
鱼群蜂拥而上，仿佛幸尘世的幸福
被风一一找回
迟 归
内心深处有雪开始涌动
北方的人在破冰
最小的战栗从柴火中醒来
饺子一上一下滚动
这些洁白的小耳朵
住满那么多儿女
到处都是饥饿的声音
小路上的脚印被雪慢慢抹去
沸水刚刚顶开锅盖
在一碗清汪汪的水里
母亲望见那个迟归的人
回望群山
我又一次回过头
把自己站成一根麻木的楔子
钉进苍穹和回乡的路径
松涛阵阵，如同潮汐
风把芭茅草推倒又扶起
这个走在山间的人
内心也有同样的挣扎和动荡
脚撵着脚的小雏菊
在黄昏来临之前
点亮自己的灯盏
青苔在石头上摊开身体
孤独的鸟鸣
收缩成一粒粒黑影，落满树梢
此时天空被群山撑得更远
熟透的果子纷纷落下
多好啊
一切都有了好的归宿
一切都会被星星照亮
瞭 望
今夜，有南风吹破冰河
星星撒出大把银器
万物安睡于雪花覆盖的梦里
有人在门楣上泼洒浓墨
红彤彤的祝福
把城墙上的灯笼刷得透亮
群山被黑色的瞳仁推得更远
光明选择一条小径
将它带进新的岁月
我要沿途的风认真地吹着
让自己生长出任性的蓓蕾
我要含着花香，坐在旧年的枝桠上
朝着春天的方向
一边抒情，一边怒放
春天的雨水
被雨点弄皱的波纹
在风的推拥下
扭起盲从的曲线
燕子撮起潮湿的唇
把一支牧笛
横放在河东
河西是自己唱起来的
雨声突然密集
这些透明的手指
把民间的调子
弹拨得越来越急，越来越乱
天 空
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写这蓝了
在春天高低不一的韵脚里
词语失去翕动的唇舌
只把这蓝咽于喉下
我想搬动一个梯子
最好高于最高的榉树
高于龙眠山最大的庙宇
请下神龛上的神
踩着白云，帮我开一扇天窗
我要垂下善于叙述的手
蘸几滴比蓝更蓝的修辞
在天空一描再描
我热爱什么
我就将什么命名为蓝
落 花
春风把绿色吹进小城
一树桃花就不可抑制地战栗了
雨点一颗颗落下来
落在小小的花苞上
它们同时用湿润润的小嘴
制造着欢喜和甜蜜
碎芝麻一样的麻雀
有的飞上桃枝
有的躲在檐下
把春天的语言搬过来，又搬过去
一群刚放晚学的孩子
说起刚刚离去的大雪
她们对着落下来的花瓣
一遍遍数着：看啊，花落知多少
等 待
已是深秋暮晚，该结果的结果
该回家的走在路上
我的爱人自山那边归来
他洗净手，把一朵野菊插进瓶子
晚餐冒出袅袅的热气
等群山在远处搬完落日的影子
月亮潜入黑暗的河床
两条鱼就会摆动尾鳍
游向沉默的对方
爱 人
他回来了
一场雨及时替我打扫了庭院
秋虫隐身，鸟雀停止歌唱
只有一朵白色的云
在树顶上返身
这个早早收工的人
怀着内心难以抑制的喜悦
把不修边幅的草籽掸在门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晚风吹起，门环响动
桂花忍不住了
搂紧在怀里打滚的香气
叶子亮出葱绿的眼睛
每一片都反射出慈性的光芒
夜像一块发黄的棉布
紧紧捂住我内心的不安
苦楝树
挂在苦楝树上的果子
在我看来，就像一个个面色浮肿的人
树下那个吸吮着手指的女孩
微微抬头，满树的金豆
纷纷落进饥饿的眼睛
几颗苦楝籽掉在地上
赶走觅食的鸟
我还看见一整棵树下的梦：孤单而漫长
山墙被树影涂得发黑
贴壁行走的少女，裹紧单薄的衣裳
后来她消失了，在我翻看的日记里
这样甜蜜而苦涩的场景
我只见到过一次
李树侠，笔名花无语，女，安徽桐城人，安徽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绿风》《散文诗》《奔流》《安徽文学》等刊报和多种诗歌年选，作品曾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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