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与天意

神话与天意

蒋勋说：“神话老了，人类才开始了历史”。那么，人类老了呢？

人类与神是有血缘的，有血缘就割不断，即便一时忙忘了已经老了的神话。

中国人随时随地说自己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就是在说自己的祖先起源于神话。生活中脱口而出就是孙猴子、猪八戒或者妖精、狐狸精，说这些词时估计已经忘了它们的神话源头，但稍一回味就想起来。希腊罗马神话是西方文化的一个重要源头，形成了众多的成语、典故、艺术作品和哲学思想，运用在各种文字和口语中。希腊神话的神源和谱系脉络清晰，富于哲理，启发了一代代的人，产生了众多的艺术，西方的经典中随处可见希腊神话的影子。毛泽东曾有一句语录体的话“言必称希腊”，且不论他借用希腊是批评什么，背景里一定有希腊的神话。接触过西方知识的人，口中、文章中是免不了时时冒出希腊神话的说辞。

在人神的历史上，以“科学”为招牌的现代知识时代，距今时间是很短的，却有“考据”的特长，考据之下也有论证的。自此一个个的神仙灵怪被考据和论证成虚无或不再神秘。人们得意于一个个的“科学”的结论，人终于胜天了。人类似乎是征服了地球，还要征服太空中其他星球。其实地球是不需要去征服的，外太空更不需要，只需要和谐共处，天人合一。

据说霍金生前给人类留下了的警告，其中有一个是“永远不要主动联系外星人”。他认为人类招致被外星人发现，相当于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人类可能会成为外星人治下的印第安土著。还有一个警告是：彻底开发人工智能可能导致人类灭亡。他担心人类所研制的智能机器会加速重新设计自己，而淘汰人类。给神留了空间，也是为人类留了空间。

我虽是学理工科的，但从来不觉得科学家有啥了不起，一直认为理工技术类知识只要你从大学选择了这个专业，终生从事这个专业，就像做家务一样的简单，仅仅是一职业而已。所以，通常见到一些迷信科学家、院士称谓时，不以为意，没有觉得他们比普通的职业有更高明的所在。之所以引用霍金的话，是因为他不同于一般的科学家，他的称谓除了物理学家，宇宙学家，数学家之外，还有思想家，哲学家两个字号。一个不是思想家和哲学家的科学家，对人类并不一定有意义。虽然我尊敬他们在自己领域里的刻苦努力，我也相信更多的科学家、院士也兼思想家、哲学家。

当年有着基督教精神的经济学家凯恩斯说：经济发展只有当他能够使人们在道德上得到改善时，才算是真正的事业。这样的观点其实是有着神的牵引，按神的旨意关照着人自身。变化真快，凯恩斯说这话至今还不到百年，如今各国各地的经济政策制定早已抛离道德，远离了神。科技和经济成为主角，人类成了配角。

我觉得是人类老了。

前几年忽的兴起了神话热。中国研究和谈论神话的多起来，书店里看得到了袁珂系列神话研究著作，日本也翻出了很多神话志怪的书，京极夏彦、鸟山石燕，有很厚的大开本神怪类浮世绘。也有西方研究东方的神秘。神话热的兴起，有一部分是电影、网络游戏的需要，也有人们内心的需要。以前的人类在神的眼中是透明的，人所作的一切逃不出神的眼睛。如今，人的一切也是透明的，是在视频、卫星定位、网络信息里透明。被神监视是敬畏但会是安心的。被网络监视却是恐惧的，谁知道网络后台的那双眼睛是善意的，还是功利的、罪恶的？人们还是渴望有一双神性的眼睛看管自己，投来灵性的光？是否因此再次关注起神话。

自今年初起，我连续看了大半年的神话，收集了关于神话和神话研究的新书、旧书几十本，差不多能搜到的神话志怪类书，都收了。有些还来不及看。看到了神话在中国民间里的存在，也隐隐觉到了神话还存留在自己血液里，有了一点不同于以往的想法。轻视神话的人常说神话荒诞，我倒觉得如今的语境纷乱倒是合用荒诞一词。所以我宁愿沉浸在神话的故纸堆里。多看了几本神话，也知道了所有民族的血液里都流有神话，神灵形象也立在各地最好的景致里。去日本旅游，定会发现日本神话里的神灵形象也长期的存留在一些神灵源出的地方，特别是一些神灵动物，正是日本《古事记》和《日本书纪》里的神灵。神灵的石像、塑像立在那里，感觉神话好像并不远，何况还有旅游业的现实意义呢？据说眼下哪吒的故乡究竟在哪，就有一番争议。其实，神话一直在人的精神里，如果人还保有点灵性的话。贾平凹曾说，他写东西的时候要聚精会神，他形象的解释“聚精会神”就是把精灵和神仙聚在一起，精灵和神仙来助力，自会有灵感。其实很多词就从字面理解就能通了。看来认真集中注意力，是能看到神的，看不见是以为你还不够虔诚，不能够聚精会神。

看了神话，我联想到离现实最近的天意，天意就是神意，神在天上。

我 常常想白娘子和许仙的相会，正好在断桥的此刻有一场雨，因雨借伞，因借伞而姻缘，那场雨是天意，也是神意？而一场车祸中相撞的两辆车，竟往往是从千里之外，历经几十个小时候紧赶慢赶，相撞在远离起点的某一处。也许另一辆车恰好途中耽误了几分钟，还在一路埋怨不该耽误这几分钟，就错过了。

女儿当年高考录取到中山大学时，她想起来一件事，她妈曾告诉她在怀她的时候去过一趟中山大学校园。她醒悟似的说：如果你怀我时到北大校园，我就录取在北大了。家里事的天意不止这个。我在高考结束的当天到书店买了一部詹姆斯·弗雷泽的《金枝》，这是一本人类学的必读书，关于宗教与巫术研究。这本书陪我多年，后来因为各处奔波就丢了。这书后来很多年也一直没有再版（从八十年代到新世纪零零年代，零零年代之后一时间 出了很多版本）。记得在女儿上初中时，随口说也是为了励志，就说你到时考取到某某大学，从这大学图书馆的网站上可以查到这本书。女儿当时也很励志的回答，她将来去这个学校的图书馆借给我看。后来女儿就按自己的兴趣报考了与这本书有关的人类学专业。

天意安排自始至终，人总是只能在结果时明白。

人类突然有一天老了、病了。有时病了会因病发现很多的温情和感动，有时病了会承受孤独和磨难。未来的智能人会把现在的人类当作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