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有四季,我独对秋痴迷,只因了一句:爱汝玉山草堂静,高秋爽气相鲜新。动车在北方大地上飞驰,车窗外闪过茫茫苍苍、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深秋的风从密集的竿梢上掠过,卷起白绒绒的波涛,一直滚涌到天的尽头。一株株芦苇就像一群群戴着洁白绒帽的姑娘,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北方人的爽朗很是让人喜欢,而我更喜欢的还是这季节盛开在黑土地上的芦苇花。每当落叶叠黄时分,总是让人烦愁与惊喜相间。我喜欢落叶纷飞时的美丽,却又不忍去看荒芜的田野。或许用一句“自古两难全”更切贴,无奈又心焦着。唯独秋天的芦苇荡是浪漫而斑斓的,似水彩,似水墨。用金子般的黄涂抹,毛茸茸的白点缀,蓝蓝的天为背景,把满山遍野的秋色装扮得浓淡相宜,富有了浪漫的色彩。记得有两首古诗写道:“芦苇声兼雨,芰荷香绕灯。”,另一首“风飘细雪落如米,索索萧萧芦苇间。”这两首写芦苇的诗,写尽了秋的智慧,不似春的妩媚,不如夏的多情,不似冬的含蓄,只甘愿做一个广宇而不柔、绚烂而不媚的自己。芦苇有着极强的生存能力,岩石上、坡地里、沟渠边,只要有泥土的地方就能成活。一入秋,芦苇便会放肆地开满山野,给原本缺乏活力的秋色镀上一层白雾,带来几多野趣。这些芦苇花挤挤挨挨组合在一起,白色的花絮在风中一索索的战栗。身姿百态,有的温顺娴熟,有的亭亭玉立,有的高昂起不屈的头颅,有的宛如穿着白色婚纱的小娇娘……不论何种身姿,毛的芦苇花总会牵起秋的衣袖和风翩翩起舞,一野的芦苇花便成了大地的精灵、秋野的眼睛。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秋季芦苇会开花,寒冬来临它也会以质朴无声姿态的离开这个尘世。
芦苇若有知,会感伤的;芦苇花如若有情,也会恋枝的。人的一生何不是如同芦苇。芦苇花与芦苇的相依是短暂的,人与大地的相栖是匆匆的。草籽被风吹落在四面八方,来年的春天,芦苇又从地上萌发出新的嫩芽。萌芽、拔节、开花后,在秋日里再一次炫目于枝头,因了那生生不息的约定。这是自然规律,无论是雁来雁回,还是春华秋实,万物都会离去、凋谢,然后再一次蕴藏出新的生机。人类与大自然相比,现实的境况是苍白无力的。从成为父母那一天起,便盼望着儿女们健康成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殊不知儿女们长大一天,父母们就一天接近了苍老。待儿女们长大后便像脱笼之鸟,飞向天南地北的时,父母们的发鬓也似芦苇花染了白。白了冠头的芦苇,总让我联想起白发鬓鬓的父母,年轻时为儿女们蹉跎了人生,年老时又成了孤寂的空巢老人。人类像极了天上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远去的云朵,更像芦苇那在田野里四向飘飞的花絮。但是,不同于云朵和花絮的是,大自然会永远不知疲惫地生生相息,而人类自身,则无一例外地都要尘归尘,土归土。人生如流星划过,短暂而急促,人才懂得活着要珍惜每一天。曹操面对波涛汹涌的赤壁横槊赋诗一首,道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无奈。同是一代枭雄曹操,也写出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豪迈气概,激励人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有意义,有限的生命延伸到无限,才不负来人间这一趟。
车窗外,迷离中遥见腾腾白色芦苇花漫无目的飘零。对镜时又见发鬓多了几丝白霜,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不是因为秋景,而是想起了母亲。母亲曾说过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活着坏事莫做、毒药不吃,死了才不留污名。母亲是普通的农家妇女,说出的话始终是带着地气,看到的始终是人生的无常。很平常的话,却也是一位平凡的人对生活的思考和感悟。每天、每季、每年,秋风仍旧凛冽,秋叶仍旧静美。一切似乎从未改变,唯一变化的是头上依稀可见的白发,人生至此,该是太多无奈和感慨吧。人,有生就有死,无常总是在尘世间上演。世情冷暖,我们当以乐观的心态活着,如同夜空里布满的星光,虽遥远却也辉煌依然……
※邹謇,一个痴迷写作、国画,喜欢花花草草的中年大叔,已出版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著有长篇小说《太医令》,《冥图》,《春野小村长》,《我们的青春拐角》等作品。多有疏漏,烦请斧正。感谢您的阅读、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