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指刻出来的人间奇迹
文/千燚
在彩云之南,有一条蜿蜒神奇的公路,这条由几十万民众用血肉和生命铺就的“血路”,就是被誉为“抗战输血管”的滇缅公路。
日军切断补给线,全力抢修滇缅路
七七事变后,日军在肆虐中国大地的同时,宣布封锁中国海岸,阻止一切战略物资进入中国。严重依赖外援的中国抗战,要打破封锁和围困,必须抢修一条交通线,将国际援华物资运至抗日战场。
这条交通线建在哪?如何建?在蒋介石一筹莫展之际,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提出了《建设滇缅公路和滇缅铁路计划》,建议各修一条从昆明出发、经云南西部到缅甸北部最后直通印度洋的铁路和公路。考虑到铁路修筑困难,滇缅公路的修建成为了优先项。
修筑滇缅公路有两条路线可选。一条是从昆明经保山和腾冲到八莫,再由八莫过伊洛瓦底江到缅甸首都仰光。经过反复讨论和研究,国民政府选择了另外一条,即由昆明经下关、保山、龙陵、芒市、畹町到缅甸的腊戍,公路与缅甸的中央铁路连接,直接贯通仰光连接海港的最终实施路线。
滇缅公路起于云南昆明止于缅甸腊戍,全长1146.1公里。中国境内路段全长959.4公里,东段为1935年12月修通的昆明至下关的简易公路,需在此基础上进行拓宽、加固和整修;西段为下关到畹町中国境内路段,全长547.8公里,为全部新修。缅方负责修筑腊戍至畹町缅甸境内段,计186.7公里。1937年11月2日,国民政府正式下令修筑滇缅公路,并令行政院拨款200万元,限期一年完工。
各路罗汉齐上阵,万众一心把路开
为了抢工期,只得全线同步开工,保证充足的人手显得尤为重要。根据国民政府的要求,云南省政府通令公路沿线17个县、设治局征工赶修,要求各县县长、设治局长必须亲临所划定的路段督修,规定沿途各县、局每天应出的民工数共计为11.5 万人。实际上,在公路施工的高峰期,全线出工人数最高达20万人,有的县几乎把所有劳动力都投入到了修路中。当局还向下辖各县、设治局负责人发出鸡毛信,责令各地按时按需完成调集民工任务,怠误者将严惩。龙陵县县长王锡光就曾收到鸡毛信,内装手铐一副,信中写道:“逾期再不完成任务,县长必须自戴手铐到昆明赎罪。”
在“一切为了抗战”的召唤和“田可荒,地可荒,筑路工程不能荒”的严令下,民工征集任务被分派到了各家各户。鳏寡老幼齐出马,有的家庭甚至祖孙三代全上阵。来自云南17个县、设治局的汉、白、彝、傣、回、景颇等十多个民族的民工,陆续集结规定工地。
这支奇特的行军队伍,形色各异、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地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劳动大军的奔徙也不乏悲壮色彩,沿途荒野环境恶劣,不少人感染疾病或死于途中,却没一个人中途退缩。尽管遇到各种困难,他们始终士气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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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族人民齐心修路
时任《大公报》记者的萧乾在新闻特写《血肉筑成的滇缅公路》一文中曾这样描述:“密如蚂蚁的筑路罗汉们:秃疮脑袋上梳着小辫的,赤背戴草笠的,头上包巾颈下拖着葫芦形瘿瘤的,捧着水烟筒的,盘坐捉虱的,扶着犁耙的,一个个站在路边,或蹲在山脚……罗汉们老到七八十,小到六七岁,没牙的老媪,花裤脚的闺女。当西洋囝囝正该在幼稚园拍沙土玩时,这些小罗汉们是赤了小脚板,滴着汗粒,吃力地抱了只簸箕往这些国防大道的公路上‘添土’呐。”
肩挑手提铺血路,无惧生死勇向前
主持修路的滇缅公路工程管理局局长谭伯英在初接到任务时忐忑不已,一方面是因为时限紧迫、工程复杂,另一个明显的难题是缺乏机械设备,工程只能全部依赖数以万计劳工的手工操作。
滇缅公路修的是俗称“弹石”“包谷”的路面,要先挖出毛路,再铺上砂石碾压。铺设路面需要很多石头,除了从山上开采外,在某些石头难寻的地段,需要从遥远的河床一块一块搬石头。“在绵延数公里甚至数十公里的山间小道上,一条长长的搬运石头的人流,好像是许多蚂蚁在搬运食物或是它们的卵,运动的路线就像是一条无限长的锁链”。石头都有一定的规格,大的做路基,然后铺一层小的,最后为了耐用再铺一层2-3厘米大小的,这就是所谓的“泥结碎石路面”。滇缅公路全线用土2754万立方米,石头295万立方米。每块石头铺设在什么地方和怎样铺设,都是劳工们用自己的双手完成的。
滇缅公路中国段近千公里,新开筑的547.8公里全在崇山峻岭之中,须穿越极为险峻的横断山脉,穿过悬崖峭壁,跨过急流恶水,施工难度之大绝无仅有。尤其是悬崖绝壁,测量、施工连立足之处都没有。沿着公路边的险峻河岸修建防护墙时,工人必须站在一个用绳索拴着的木板上,在空中像荡秋千一样地工作。在惠通崖上,工人“像是用面浆硬粘在上面一样,一阵风就会吹下江去”。下桥基时也有险情,一次山洪暴涨,江水泛滥,一夜之间就卷走了三四十人!
除地形复杂、气候恶劣外,物资也短缺。没有设备,就自己制作;没有水泵就用水车代替;没有重型压路机,就自制石碾子;没有风动钻孔机,就用锤子和钢钎……在使用土制“黑火药”时,自捻的火线燃速快,危险系数很高。如一对石工夫妇,丈夫就为多打一个炮眼,最后被炸死,溅来的火星又把背火药桶的妻子炸得血肉模糊,而妻子还怀有身孕。在各个路段,因爆破、坠崖、塌方、落江及被大石碾压而死的工人,不计其数。除了施工的危险,另一个没声响却更凶猛的死神,便是瘴毒瘟疫和疟疾,“8000名患病者中仅仅有500人能从死亡中幸免于难”。筑梅子箐石桥的腾越石工200人,最后只有一半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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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路用的石碾
经过 9 个月的苦战,滇缅公路于1938 年 8 月 31日建成通车。在没有任何工程机械设备的条件下,“罗汉”们用简单工具,凭着坚韧不拔的毅力一点一点挖,一凿一凿刨,一锤一锤敲,硬是“用手指刻出来”一条公路线,接通了抗战的“输血管”。滇缅公路建成的消息一传开,举世震惊。英国《泰晤士报》称赞“只有中国人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到”。美国总统罗斯福盛赞云南人民创造出来的人间奇迹,堪与修通巴拿马运河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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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滇缅路开放后中英邦交日益增进的新闻稿
“就在滇缅公路刚刚开始修筑时,人们根本无法意识到这条公路将在中国和世界的历史上扮演一个什么样的重要角色。”在滇越铁路被日军切断后,滇缅公路作为唯一的国际通道,其作用就更为显著和突出。1941年全年,通过滇缅公路运入的军用物资及其他各类物资数量,达13.2万吨。其中11月的运输量最高,达1.75万吨,成为滇缅公路开通以来的最高运输记录。据统计,抗日战争期间,经滇缅公路运输的抗战物资约49万吨,其中汽油等油料20余万吨,兵工器材、武器弹药、通讯器材、交通器械、医药、棉纱、布匹等20余万吨。滇缅公路作为“抗战生命线”,对中国抗战能力的维持和提升发挥了巨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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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2月,滇缅公路内运商货监运经费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