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印象(一) 母亲的煎饼
每次回老家,都要来看看自家的老房子,总觉得有些割不断的东西在召唤着似的。
其实,老房子在好多年以前就已经转给别人家了,但那些留在心底的记忆是不会随着一起转过去的。
老房子在当年还是有些辉煌的,青砖的墙面,高高的屋顶,半瓦半草,在村里没有几家能比得上,不大的院落,东边有厢房和猪圈连在一起,南边也有厢房和大门口连在一起,只有西边没有盖房子,一盘石磨在院子里,占据了不小的地方。正对着大门口,是影壁墙,青砖的墙基,白灰的墙面,如村里其他人家一样。墙的后面有一颗梨树,每年春天,都会开满树的白花,引得蜜蜂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到了秋天,就会有满树的黄黄的梨儿了。那时候,我会经常在树下仰着头数树上到底有多少个,每天都会看上几遍,盼着它们早早成熟,奶奶总会说,你长大了,它就熟了。呵呵,我还没有长大,就已经吃过好多次了,那甜甜的味道、脆脆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直咽口水呢。
每年到了冬天,家里经常要烙煎饼,母亲总是在晚上就把粮食泡好,主要有玉米、小麦、高粱等。第二天,天不亮,母亲就起来了,我们也被叫起来和母亲一起推磨,要把泡好的粮食磨成糊糊。那时候,一大早起来推磨是件很不情愿的事,总是磨蹭到母亲叫好多遍才起来。扶着磨棍,走在磨道里,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不过,有时候看着泡好的粮食从磨眼里放进去,再看着白白的糊糊从磨缝里流出来,也感到一种很神奇的变化。
母亲烙煎饼是在正屋的锅台前,一个很大的铁鏊子,用几块砖头支起来,烧的是家里的柴草,冒出来的烟正好从灶口出去。鏊子热了,母亲用勺子把磨好的糊糊舀到鏊子上,然后拿一个用一片木板做成的耙子均匀地摊开在鏊子上,多余的糊糊,母亲用极快的手法“唰”地一下就收到盆里去了。然后,就会看到一个圆圆的煎饼在鏊子上出来了,母亲用手指掀起一个边,轻轻一揭,再往旁边的盖帘上一扔,一张黄黄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的煎饼就成了。烙煎饼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是桩技术活,要做到厚薄有度,烙熟又不能糊,形状要圆,不能有破的地方。有时候,母亲烙煎饼,邻居家的大娘婶子也会来帮忙,她们在一起一边说着家常,手里边忙着活计,从容自如,真好像是一场技艺表演。
不过,我们更期盼的是烙完煎饼后,母亲会把几个小咸鱼放在鏊子上,用手不断地翻动,不一会儿咸鱼的香味就出来了,我们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叫了。都说山东的煎饼卷大葱好吃,其实,吃煎饼就咸鱼更加美味。有时,母亲还会在鏊子下面的火堆里放上几个地瓜,等到煎饼烙完了,地瓜也熟了。拿在手里,还烫手,不停地倒过来倒过去,用嘴使劲地吹着,红红的瓤,带着甜味的香,让你根本等不到凉下来就会咬上一口,然后再呵着热气咽下去。
那时候,日子虽然苦,可是母亲总会变换出许多的花样让我们念念不忘。母亲有时候把韭菜做成馅儿,包在煎饼里,再把煎饼叠几下,在鏊子上烙熟,那就是我们有些奢侈的享受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母亲如今年龄大了,已经不再烙煎饼了,现在吃的煎饼是从街上买来的,虽然用料比以前讲究多了,但总没有以前的味道了。有时候和母亲说起来,母亲还说,那些年就光吃煎饼了,一年也吃不了几次白面,还是现在的日子好。可是,为什么总是想起母亲烙的煎饼呢?
如今,老房子也不是我们的了,不知院子里的那棵梨树还在不?那盘石磨还在不?那些老去的时光里有着我们不老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