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如何看待薛宝钗和林黛玉?

文/归途如虹

《红楼梦》里薛宝钗和林黛玉的关系一直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在一般读者眼里,她们的优劣异同也是大家非常关注的问题。有扬钗抑黛的,有扬黛抑钗的,也有觉得她们二人难分伯仲,各有千秋的。那么,曹雪芹是如何看待薛宝钗和林黛玉的呢?

其实,曹雪芹的看法在第五回里体现得非常清楚。那就是曹雪芹对于薛宝钗和林黛玉都是非常欣赏和怜惜的。在曹雪芹看来:薛宝钗有“停机德”,懂得鼓励男子积极进取,努力学习,建功立业;林黛玉有“咏絮才”,善于吟诗填词,具有灵心慧性;而薛宝钗是“山中高士”,豁达大度,随分从时,却又有自己的坚持和智慧;林黛玉是“世外仙姝”,清高孤傲,坚贞纯洁,玲珑剔透。因此,曹雪芹自己都难以区别高下,故而让薛宝钗和林黛玉共用一首判词。

薛宝钗和林黛玉的价值观有很大的不同。薛宝钗十分清醒地意识到女性在当时社会当中的实际地位。因此,她不在意诗词方面的才华,认为这种才华对于女性来说没有实际意。她是把写诗当作一种交际手段和闺中游戏看待。薛宝钗是务实而理性的,是冷静克制的。她将自己的内心世界用冰雪包裹起来,偶尔吐露真情的时候,薛宝钗也显得很不自在。比如第三十四回里,薛宝钗去看望挨打的贾宝玉。她也心疼贾宝玉,还送去药丸。可是,当她要表露自己的关切之情的时候,却显得十分羞涩和别扭。她不断地低头弄衣带,脸也红了,显得相当矜持。因为薛宝钗觉得自己如此表露对贾宝玉的关心之情,是有违封建妇德的。

但是林黛玉就不同了,林黛玉直接哭肿了眼睛,在贾宝玉面前啜泣,哭到哽咽。第二十五回里,她听到贾宝玉康复了,直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是林黛玉,感情十分清晰,表露感情十分真切的人。其实,薛宝钗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也爱看诗词和才子佳人故事。但是,家长的训斥,让薛宝钗印象深刻。她成熟后,明白了自己应该克己复礼,严守本分。薛宝钗未必完全做到了,比如第三十六回里她就在贾宝玉床边绣花。可是,薛宝钗最起码有明确的道德意识和自我要求。

薛宝钗和林黛玉更大的区别在于林黛玉并不在乎贾宝玉是否能够走仕途经济道路。她从来不劝贾宝玉走仕途经济道路。当然,林黛玉未必觉得仕途经济道路就毫无意义。林黛玉自己都会替贾府计算,能够看出贾府有“后手不接”的经济危机,能够欣赏贾探春的改革。但是林黛玉觉得,是否走仕途经济道路是贾宝玉自己的事,自己不应该干涉贾宝玉的选择自由。所以,当贾宝玉对林黛玉说再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你我二人的时候,林黛玉也没有多说,只是找薛宝钗说话去了。林黛玉转身离开,并不是因为对贾宝玉多么失望,而是明白贾宝玉不习惯和自己谈论这方面的话题,不想和贾宝玉在这个问题上多言。如果换做是薛宝钗听到这样的话,不知道又要说多少因势利导的话了。因为薛宝钗认为,男人读书明理,辅国治民才是正经事。她要是看到贾宝玉如此不懂得居安思危,一定会趁机教育贾宝玉一番的。

林黛玉重视个人的才华,把写诗填词看作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是《红楼梦》里写诗写得最多的人,也是写得最好的人。薛宝钗也有诗才,但是却并不觉得写诗对于闺阁少女,大家千金来说是正经事。这是因为薛宝钗缺少对女性独立人格和自我价值的明确意识。薛宝钗是一个那么有才华的女人,是一个那么有头脑的女人,是一个心思那么细密,那么高明的女人,却没有意识到女性的价值并不仅仅体现在嫁一个好男人,做一个贤妻良母之上。薛宝钗是希望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这是那个时代大部分女性的选择,薛宝钗这样想无可厚非。

但是林黛玉明显比薛宝钗有更加强烈的自我意识和女性意识。她不仅真诚执着地追求爱情,还在体弱多病的情况下追求诗意的生存方式,追求个人修养的提升。才华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是别人夺不走的。金钱,权势都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但是才华不会。一个人就算死了,他创作出的作品也可以影响后世。

林黛玉并不想成为彪炳史册的大诗人,她只是真心热爱写诗,愿意用诗歌表达心声而已。她的“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是她对生命的叩问,她的“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是她的精神誓言,“红颜薄命古今同”则是林黛玉对女性命运的悲悯,而“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则是林黛玉生命意识的体现。可以说,林黛玉的诗词是她用全部的心血写出来的,所以十分感人。林黛玉的潇湘馆里的书让刘姥姥惊讶,那满满一架子的书是林黛玉的精神世界。

薛宝钗和林黛玉一开始关系不好,林黛玉觉得薛宝钗“心里藏奸”。但是薛宝钗对林黛玉说了真心话,劝林黛玉不要看杂书,移了性情之后,林黛玉也对薛宝钗改变了态度。薛宝钗主动送林黛玉燕窝之后,林黛玉更是对薛宝钗十分感激,把薛宝钗视作姐妹。脂砚斋有批语,说“钗、玉名虽二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这样的批语让人疑惑,可是也很有启发性。

《红楼梦》第五回里出现的警幻仙姑的妹妹,表字“可卿”,乳名“兼美”的美人,“其妩媚鲜艳,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贾宝玉在梦里和她十分恩爱。这一方面说明贾宝玉当时还没有在林黛玉和薛宝钗之间做出选择,也说明曹雪芹心中最理想的女子就是兼顾薛宝钗和林黛玉特点的女子。当然,这种女子只能出现在贾宝玉的梦里,现实中找不到。

因此,我们可以说。曹雪芹对于薛宝钗和林黛玉都是钟爱的,都是赞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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