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裕元往事》第十九章
【19】
李晓静走后,我度过了一段失魂落魄的日子,连上班的热情都没有了。可能有人不理解为什么我那么喜欢听王杰的歌,因为在他的歌曲里,每一句歌词仿佛都是写的我自己。在很多个孤寂的夜色里,我都抱着录音机,听王杰的歌,然后在那些伤感的歌曲里,找寻曾经失去的记忆。
我的文章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总是透出莫名的伤感,那种悲伤的基调,是我往后如论如何都不能再纠正过来了。许多年以后,我在一个名为“简书”的文学网站写文章,读过我文章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我的情感悲到极点,却又是那样真挚。在那个平台上,有一位师长曾给我的文章作了一个评价:淡淡的悲伤是文章的总基调,就像朱自清的《背影》。
那段日子,我拼命抽烟,喝酒,究竟是不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麻痹自己,我不知道。仿佛内心里有种无法释放的忧伤,一直充斥在心灵深处,迟迟不肯散去。
我和技术课的杨兄喝酒最多,他这人挺讲义气,在我面前就像大哥。事实上,他真的是大哥,我曾听过有关他的传言,混过社会,打架、赌钱什么的,还经常撩女孩子。不过,我从来不去证实,真与假,何必那么计较。而他也并没有让我失望,至少,他对我没有恶意,他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
如果你看过一位“社会”大哥,在你面前动情哭过的话,你还能去把他当成坏人吗?至少我不会!当我离开ADC以后,被中学同学叫去搞“旅游投资”,而被困在那个出租房里不能出来时,他曾准备叫两车人去那里救我。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
很多人都要我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其实一开始他们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以批判的眼光去看待别人了。而我并没有理会别人的话,我依然和他称兄道弟,和他抽烟,和他喝酒,和他聊那些天高地远的事。他从来没有对我有什么目的,有人说他肯定是为钱,可是有吗,没有,倒是我经常两手空空去他的租房蹭饭,那是他后来找了女朋友租了房子以后。
我准备离开六厂开发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面租房子了,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要离职,可能是因为李晓静吧,当心里因为感情而痛苦的时候,真的不愿再见到曾经那些熟悉的场景。每当走进车间,每当经过照射线,总会忍不住朝李晓静曾经站的位置望上一眼,可惜那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
我想,还是走吧,就像李晓静一样,走得无声无息。不知道裕元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男女,因为彼此的误会,而相继离开了裕元。我向主管要离职单的时候,她有点不可思议,一直做得好好的,况且刚刚给我加了职级,干嘛要走?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的最后,就成了如今看来最幼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年轻不懂事吧。
在我离开前,有收到一封李英的信,我也没有回了。我能写什么呢?写我丢了工作,写我又成了一名无业混混,还是写我不求上进,最后活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我紧紧地握着李英的信,心随情动,想起了以前和她在一起谈笑风声的情景,一时感触,忍不住掉了眼泪。
有些感情,为什么总是那么难以捉摸?我究竟是放不下李英,还是真的深深爱着李晓静?一切的答案都随风而逝,飘向了无穷无尽的荒野,剩下的,只有浸在心灵的一丝苍凉。
后来,当我重新返回裕元后,杨斌找到我,还狠狠批了我一顿,一是为什么走了没和他说,二是为什么不给李英回信。从他的嘴里,我才知道,李英联系不到我,一直给王娟写信问我的情况,都急死了。对于李英,我始终是有愧的,我们的关系太微妙,可能都有这种感觉,就是可以做异性知己,却不能做男女朋友。不然,长久的交往,何以迟迟不愿捅破那层爱情的窗户纸。而我们,又总是都牵挂着对方,仿佛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异性友谊的感觉,有时真的高于爱情,是吗?可以分开,却一直惦记,懂得适度,却惺惺相惜。如若不是,我也不会在李晓静问我为什么不陪女朋友时,会脱口说出她在深圳这样的话了。
离职生效后,我搬离了宿舍,临时住到了姐姐那里。当我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宿舍楼后,回头望了一眼工厂,有股莫名的感伤。生活区里没有什么人,我去裕元福利店买矿泉水时,还望了一眼立在那儿的大屏电视,好像有点不舍。很多个夜晚,当工友们下班后,没有谈恋爱的人,都凑在一起,坐在红色塑料凳子上,有滋有味地看电影。那时常放的影片,都是风靡一时的港台电影,比如《古惑仔系列》,《天若有情》,《赌神》......
一口气喝完了整瓶矿泉水,然后拎起行李,缓缓朝生活区的大门走,走得失魂落魄。耳边响着流水线上机器的轰轰声,连针车的“哒哒”声似乎都能听见,看着远远驶进工厂的印着“YY”图样的车辆,心里都涌出一阵留念。
出了生活区大门后,沿着芭蕉地的小路走,一直走到高埗大道。又从丽江酒店附近的小路走到振兴南路,本想直接去姐姐那儿,但心情实在复杂,最后干脆背着行李,经裕元模具厂旁边的荒地到了东江边。那时,中汇文华酒店还没有建成,当我从那儿走过时,想起以前在那儿撒泡尿的情景,感慨万千,我竟然又如当初一般,失业了。
我在东江边不知道坐了多久,就看着东江河静静发呆,附近的情侣卿卿我我的,大胆点的还在接吻,但我无心观赏,也不觉得尴尬。反正,那时的心情比较失落,掏出烟,点上火,思绪就在烟雾缭绕中,一点一点向东江河面漫出,散了很远很远。
离开高埗的那天,姐姐送的我,当在嘉荣购物广场前面的站台等公交车时,我一句话都没说,思绪沉甸甸的。姐姐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注意安全,回去了好好休息一下。我点点头,朝振兴路望着,直到68路公交驶来。
上了车,落了坐,回头望了一眼,姐姐还在原地。我涌起一阵心酸,没想到以这种孤独的方式,离开了这个地方。公交车缓缓行驶,姐姐的身影越来越远,窗外的景物影影绰绰,越发模糊不清。
拐了弯,那些熟悉的场景迅速从眼帘里消失,高埗医院,中心小学,电信大楼,振兴纸品厂,高埗老车站,上江城路口的视野里,还隐约出现的裕元厂的轮廓,还有下江城公交站台旁的太阳微电子厂,一直到万江......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特别难过。
到了东莞总站,下车,买票,然后在拥挤的人群里,昏昏沉沉跟着别的旅客上了车。就这样,我和裕元暂时分别了。等我再来高埗的时候,已是两年后,也就是二零零四年。
二零零三年,我曾到深圳的福永呆过一段时间,福永离沙井很近,很多次我都想去找李英,最终都放弃了。我以为,她大概早把我忘了吧。
也是在福永的时间里,我疯狂地弹吉他,也才有了后来重回裕元后,在上江城歌舞厅里,和一群喜欢音乐的工友,愉快地排练,唱歌,真的开心,那是后话了。
杨斌后来还挺惊讶,他说:“龙君,你什么时候弄这个了?为了撩妹吗?”
我朝他丢了一支烟,说:“好好的艺术,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泡妞的玩意了?”
他不服气:“不然,你弹吉他干嘛?”
我说:“爱好,就像写文一样,明白吗?”
他鄙视我一眼,说:“闲得蛋疼。”
不过,说归说,他挺支持我的,那时没钱买书,他帮了我不少。就光在永正购书中心,买乐理和吉他流行谱集,他就用了不少钱。那时工资不高,加班费也低,给我买书的钱,够加一个月班了。
或许,玩音乐的人,都是孤独的,这世间又会有多少“高山流水”呢?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偶尔和杨斌喝顿酒,或是在东江边走走外,大多数时间我都用在了音乐上。有些东西,终究不需要人懂,而我,也终究还是那个喜欢独处的我。
就像王杰的歌《我》:“我一个人独自守着我的梦,我只希望躲在无人的角落,我不在乎别人都在说什么,我只希望能够不再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