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茶盏,南建盏北磁州

北宋与辽国对峙的时期,山西分别处于北宋与辽朝的统治之下,使这一地区在当时民族政权并列的时代文明发展中呈现出了北方草原文明与中原农耕文明相交融的特征。

山西应县佛宫寺辽释迦木塔照片及梁思成手绘图,为现存最大辽代建筑

为了达到控制边境贸易、提供经济利益、安边绥远等目的,宋与辽在山西的忻州市代县宁武一带设立了榷场,通过在榷场互市贸易方式辽能够从中获得陶瓷、茶叶、丝绸等许多生活物资。

在这一长期交易中,输辽宋货,尤以茶叶为大宗。在河北宣化下八里村发掘辽代墓群时发现的多幅茶事壁画,就颇能说明问题。

宣化下八里辽代壁画

茶叶在宋辽关系中扮演复杂而重要的角色。它是一种贸易商品;是一项丰厚财源;还是辽对外活动的一个重要目标和北宋驭边的一个有力手段。无论战和,茶叶贸易贯穿宋辽关系的始终。

甚至在辽被金所灭,宋的势力被逐出山西变为南宋后,金朝对茶叶的需求也从未停止。女真的金朝早期不与宋朝接壤,那时他们通过二者之间的辽朝获取茶叶,入主中原后才直接和宋贸易。

金代画家 杨微 二骏图卷,辽宁省博物馆藏

宋朝卖出茶叶,买入马匹,此为茶马互市

对于肉食乳饮的游牧民族来说,他们多吃肉食,茶叶是去腻消食的饮料,为生活必需品。无论是辽还是金,由于北方地区缺少产茶区,茶叶这种重要物资一直被宋朝垄断在手中。(金代后期被蒙古攻击财政吃紧,曾两度颁发禁茶令,企图节省开支。)

如前所叙,处于边境地区的山西在两国茶叶贸易中参与极多。和清代的广州一样,山西本地的陶瓷窑口为了服务于此便大量烧制了相关配套产品。

宋代茶文化与前朝不同之处在于宋盏尚黑。北宋年间, 福建建溪盛产白茶, 因此茶冲沸后, 在水面会形成白色泡沫, 故便有使用黑盏斗茶的习俗, 加上福建建窑生产的黑釉瓷盏品种繁多、产出量大, 以至使用建盏斗茶在宋蔚然成风。

建阳窑黑釉兔毫盏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仁宗年间, 时任福建路转运使的蔡襄, 目击建州斗茶, 极力推崇黑釉瓷盏。在自拟的《茶录》中记述:“茶色白,宜黑盏, 建安所造钳黑,,纹如兔毫,,其杯微厚,,携之久乃冷,最为要用。”

茶色白,宜黑盏

而宋徽宗在他的《大观茶论》也说:“盏色贵青黑,玉豪条达者为上。”

辽 李赞华 东丹王出行图

美国波士顿博物馆藏

受此风影响,山西如怀仁窑、介休窑、浑源窑、榆次窑、平定窑等都烧造了模仿建窑风格的黑釉茶盏或大碗。契丹人在五代十国时期就有饮茶习俗,入主中原后对茶的依赖更甚,而茶具及饮茶方式则深受宋朝影响。

怀仁窑金兔毫盏

怀仁县文管所藏

如这只山西怀仁窑烧制的金兔毫盏便是模仿了建窑的兔毫盏。宋徽宗所说的玉豪条达是指盏内斑纹条理通达,边界分明,一条接着一条细腻的豪纹。可以看出怀仁窑的这只盏在尽量模仿这种兔毫纹。但在盏的外形上,为适应辽、金的习俗需求,形体比建盏更为豪迈雄浑,也体现了文化的差别性。

宋 山西瓷窑 黑釉油滴釉盘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而这只被北京故宫博物院定为山西窑口烧制的黑釉油滴盘明显是在模仿建窑的油滴盏。

宋 山西瓷窑 黑釉油滴釉盘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山西怀仁窑的油滴产品还会在器底露胎的地方,刻意刷上一层厚厚的深褐色,追求建盏铁胎的效果。同样,在这只油滴盘的器型上,山西窑口有着自己的坚持,只取建盏之色,而外形大为不同,塑造得更为拙疏,简当。

宋 建窑油滴盏

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藏

对于建盏的模仿只是山西窑口黑釉瓷器的一个方面,真正的本色产品则更有其独立的美学特色和不可替代的高超工艺,这种黑釉器被形象的称之为铁锈花,属磁州窑大系。

正如《陶雅》中有谓:“紫黑色釉,满现星点,灿烂发亮,其光如铁”。

在拍卖场上多受藏家青睐,参考如下。

| 金(1115~1234) 黑釉铁锈花纹小碗 |

中国嘉德香港2017秋拍

成交价11.8万港币

根据黑釉铁锈花的形成机理 , 我们可以追溯到它的起源问题 。由于古代黑釉瓷胎料较粗 , 含铁量较高, 胎料中大的铁颗粒与釉反应而成铁锈色。这从采集到的古代瓷片上可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北方的古代先民由此受到启发 , 有意识地在黑釉产品上涂绘富含铁的矿物 , 形成各种纹样 , 使其成为一种新的釉色装饰法 。

| 北宋/金 磁州窑系黑釉鹧鸪斑笠式盏 |

佳士得纽约2016年拍卖会

成交价128.26万人民币

黑釉铁锈花是北方磁州窑系独创的装饰技法,以点褐彩为主,绚丽多姿,精彩纷呈。该种类瓷器是在施挂黑釉的坯胎上, 用富含氧化铁的涂料绘画花纹, 然后经1300℃以上的高温烧成。在缓冷过程中, 釉层表面花纹处富集的铁分, 形成过饱和赤铁矿 (三氧化二铁) 晶体析出, 由于赤铁矿呈铁锈红色, 所以称为黑釉铁锈花品种。

| 北宋/金 黑釉铁锈斑盏 |

佳士得香港2017年拍卖会

成交价10.6万港币

金代铁锈花器物内满釉,器物外施釉不到底,底足露胎,不施护胎釉。磁州窑器物的主体材料为“大青土”,因为胎土中含杂质较多,烧出的瓷器胎呈灰色或灰褐色。

怀仁窑金兔毫盏

怀仁县文管所藏

铁锈花器物黑底釉的釉层厚度要适中 , 不可过厚或过薄 。因为太厚的釉层在高温下流动性大 , 易把釉上的铁锈花冲散 , 釉太薄时色不黑,釉呈柿红色,铁锈花色与之近似,两者对比不明显 。

| 北宋至金 磁州窑黑釉铁锈斑碗 |

香港苏富比2017年春拍

成交价7.5万港币

黑釉铁锈花适用于还原气氛烧成。若在烧成过程中操作不当呈氧化气氛时,黑底釉仍较黑,但光泽暗淡,与还原气氛烧的黑色质感不同 , 而铁锈花的呈色则变成银白色 , 这主要是由于气氛不同而导致铁的存在状态不同,使发色各异 。

晚清时期的山西挖煤工

山西自古煤炭资源丰富,瓷窑以煤为燃料,窑内为还原气氛

铁锈花黑红交错呈波浪状,灿烂的褐色花纹像孔雀羽毛, 铁锈的斑点处有铁锈点,有的釉里闪金星点,用金属划后, 梢处呈金线状,口沿棱处釉薄呈黄红色,釉面白点状呈小缩釉点,釉薄处有小的气泡,釉厚处不见。

黑釉铁锈花碗、盏

法国集美博物馆藏

由于赤铁矿呈铁锈红色,故能烧成为黑釉铁锈花的独特花纹。而釉料中氧化铁含量不同, 很难控制,等瓷器烧好后十个有九个都不能遂人愿,不是发色暗了,就是烧飞了,成功率很低。到了元代只有极少数才烧出花卉纹饰 。

元代铁锈花碗瓷片

| 元 怀仁窑黑釉铁锈花盏 |

北京荣宝2018秋拍

成交价4万人民币

宋、辽、金的茶文化和而不同。在唐宋的文献中,常见“茶药”和“茶汤”联用,这显然是以茶、汤待客礼俗俗语的一种反映。而辽金两个国都是习惯先汤后茶,这和宋人“客至则啜茶,去则啜汤”待客的风俗正好相反。

宋 刘松年 《撵茶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山西窑口的黑釉铁锈花碗也体现出了这种似是而非的文化灰色特性,为适应北方市场的实用和审美需求,铁锈花碗的身上既体现了宋崇尚天然真实的理学审美思想,又表现出了游牧民族的豪迈豁达风度。

辽天庆元年 张世卿墓后室西壁壁画《点茶图》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细细探究,铁锈花盏、碗集历史学、社会学、经济学、美学于一体,信息含量大,极为特殊,应得到更多的重视和研判。

在宋金时期,生产黑釉瓷盏、碗的瓷窑除了建窑,其他诸如定窑、鹤壁窑、临汾窑、吉州窑都有大量生产。而山西磁州窑系的铁锈花碗,独具特色,挥洒自如,自然天成,在我国的黑釉陶瓷史上涂抹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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