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辉华专栏】篾匠友元伯

篾匠友元伯

作者：万辉华

我村里的篾匠较多，要说手艺最棒，生意做得最大的还是数友元伯。

他住在百年老屋的西边，紧邻盲人石团哥，住万能老师的隔壁。家里有天井两个，几间房子里还有亮瓦，只不过，太阳光射下来时，要通过空中的蜘蛛网，这一张张蜘蛛网精致无比，比有友元伯做的篾盘箕还要美观。而友元伯在老屋里就着光线，把晒黄了的叶子烟，从墙壁上取下来，用铡刀一圈圈地切细，细如发丝，这功夫对于友元伯来说小菜一碟。

我家里每年都要请一次篾匠来家中做农具。友元伯每次都是带着一篮子篾刀和围腰布，一大早就到了我家。早上吃过一碗粉皮后，便到后山的竹园里，挑选楠竹，一般要选年龄在五六年以上，饭碗那么粗壮，长得挺拔如电杆的老竹。他在竹子与地面相连的地方，高于地面2公分的地方，挥起砍刀，二三声清脆的当当声，竹竿便朝着一个宽敞的地方倒下来，刷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友元伯把竹枝除掉了，便拖着一杆楠竹朝我家的堂屋里奔去。

在我家的堂屋里，友元伯系上了围腰布，用一把磨得锋利的砍刀，把竹子一分为二，从根部割开，那架势颇像势如破竹的现场呈现。再把破开的半边竹子又来一个一分为二，于是，不断地一分为二。

竹子便变成了皮鞭似的带子，再用小刀子破鳝鱼剔骨头般，迅速地把皮带子状的竹片，也是一分为二，变薄了，再变薄。

太阳光不知什么时候从天井里，移到堂屋中间，晒在地下那新剖的竹片上，仿若一条条银色的带鱼活蹦乱跳，也似一条条竹叶青蛇在蠕动。我看到这一幕，心花怒放，真是十分佩服友元伯的手艺之妙。

要吃午饭了，妈妈做出了几碗香喷喷的菜，友元伯洗了洗手，擦了把汗，上桌了，他不饮酒，只吃油豆腐，奶奶便夹着韭菜煎鸡蛋，朝他碗里夹，他推让了几下，终于接受了。我想夹块腊肉，可这碗菜放在友元伯的跟前，要夹菜还要站起来，奶奶把我按了一下肩膀，这动作让友元伯见了，他立马夹了一块腊肉给我，我妈妈说，友元哥你不要讲客气，你做手艺辛苦了，自己多吃点！

友元伯说，我牙齿不好，咬不动。他笑了笑，其实，那时，他还不到40岁，他这是真的讲客气。

下午，友元伯又系上围腰，坐在一张条凳前，开始编盘箕，做箩筐，这些篾片随着他的手不停地舞动，有时，他似乎在织辫子般，盘箕的边沿，镶上了一条粗的边框，箩筐的上下边也是靠两个圆形的竹圈固定，而这圆的边框，都是几股篾片拧成一根粗绳，也似乡下姑娘的粗辫子，这扭成麻花状的篾片，既有韧劲，又能承受重量，耐磨，有弹性。

在我的眼里，友元伯不亚于是一个魔术师。以至，时过五十年了，他早已作古，我还牢固地记住了他做手艺的情景，曾在一首《篾匠》的诗里呈现。

友元伯手里的篾片   如一条

青蛇从竹园里窜出   又从他

手里串到堂屋里

他手里的那柄刀   雪白的

刀刃让竹片纷纷开裂

这脆响仿佛竹子的拔节声

这个篾匠让竹子还原到它的原型

但是   瞬间   竹不是竹

篾片不是篾片   而是凌空

现出的一口筻   春天里

把鱼吸进嘴里   让鱼

仿佛进了竹子的心脏

友元伯   也想给自己扎一个

灵屋   让自己住进竹子心脏

总是向后推延这一计划   最终他没有

来得及住进自己扎的灵屋

后来，友元伯曾应儿子之央求，做了一个拉二胡的竹筒。那天，似乎是夏天，百年老屋高大空旷，有一股凉森森的感觉。

友元伯把一根老竹子的底部锯下来，反复地用砂布打磨，用锉子把竹节中的隔，剔干净，还涂上了一层清漆，放在窗台上晾了一段时间。

也是机缘巧合，邻居观元哥，在夜里上厕所时，见到一条乌梢蛇盘在墈下的丝瓜藤里，他用锄头把蛇砍死了，剥下一张皮子，正好给友元伯做了蒙二胡的皮子。

这把二胡，被友元伯的小儿子小年哥，提到地坪上，对着月光，一伸一缩地拉开来，一曲《天上布满星》曲子便流池散开，似乎如泣如诉，似乎把友元伯在旧社会学艺所吃的苦头，通过这二胡倾诉出来了……

作者简介

万辉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诗歌学会会员, 湖南岳阳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湖南 岳阳晚报副总编辑。在《文艺报》《大家》《作品与争鸣》等中央省级报刊发表散文、随笔、文学评论200多篇，出版《书生情怀》《心灵一片风景》《四月物象》文学作品集三部，作品多次曾获湖南省作协、湖南省记协奖。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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