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起2》连载18

草台班子唱大戏

投票的结果在截止时间出来了。

网络评选前，主办方就公告天下，结果以投票的排名为准，并不设置专家评委一类程序。投票的的程序是公开的，截至时间一到，名次自动生成，这就意味着比赛结束了。

按照常规，在投票结束以后，要举行一场颁奖仪式。但这次有点不同，主办方在平台上发布信息，择日“举行隆重的颁奖仪式”。

江东省各家网络媒体，依据网络投票结果发布了消息，大字标题是“江东省首届网络传播达人比赛”圆满收官，副标题是，旅美靓女许小晴名列首位。

网络媒体晒出了许小晴的大幅照片，附有她的求学经历和回国后创业的故事。除此之外，还有还登出了其他各个奖项一大串获奖者的名单。

小强和小晴只看了比赛结果，没有关注这些报道。当天晚上，汪洪亮特地请他们几个吃夜宵庆祝。他们开心地喝了点酒，回家纳头便睡，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起床。网络的新闻报道，是小强的一个中学同学转发来的，同时发来的还有《清溪晨报》当天的报纸版面预览。他们点开一看，报纸上也发了网络上那条大字标题消息。

《清溪晨报》是清溪市一家出版集团主办的报纸，既不是清溪市委的机关报，更不是江东省委的机关报，用媒体行业的行话说，那是一张市民报。前些年推行媒体市场化，鼓励竞争，这张报纸打市民牌，以社会新闻见长，于是异军突起，迅速占领了清溪市大半个报刊市场，成为了主流媒体。但近几年网络媒体兴起，《江东日报》和《清溪日报》的网络版和微信客户端，得政治优势和资金优势，很快转过弯来，抢占了先机。《清溪晨报》反映迟缓一步，来不及接招，步步后退，日渐式微，几乎到了靠贷款维持运转的境地，只好靠一些娱乐新闻、名人趣事吸引读者。这些读者大都是年纪偏大的老人，新闻发得滞后一点并无所谓。

奇怪的是，《清溪晨报》的微信客户端提前抢发了这一消息。

小强在手机上看完报纸，突然觉得不对劲。这个获奖的消息，怎么在颁奖大会之前就公布了？他迅速搜寻了省城的另外几家大报，居然没有一点消息，所有的消息来源都是《清溪晨报》。这张报纸是在早晨出版发行的，提前在网络里发消息不是不可以，让小强很纳闷，他看来版面才明白，消息不是在报纸的新闻版刊出，而是和半个版广告连在一起的。

他问自己：这到底是新闻，还是广告？

小强立马拨通了汪洪亮的电话，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汪洪亮回答道：“咱们被忽悠了。那是草台班子唱大戏。”

“啊？”小强的脑袋突然嗡嗡作响。

汪洪亮告诉小强，这个网络达人的评选活动，就是这个《清溪晨报》下面的一个广告公司主办的。他们除了寻求企业赞助之外，主要是通过竞赛在网络吸粉，让不同的参赛人既交报名费又买票。所谓买票，就是网络投票一毛钱多少票，多少积分，100张选票看起来只有几毛钱，但初期参赛的面很广，他们把覆盖面做到了中小学校，什么报名费、注册费，后来的投票都是要付钱的。星火集团为了给小晴拉票刷票，每次投票总有人追，形成了拉锯式的格局。汪洪亮不得不花了一大笔钱，才把别的对手比下去。这些单位或企业花的钱，合起拢来是一个天文数字。

小强叹气地说：“汪叔叔你花了这么多钱，买的就是一个空名声哦。”

汪洪亮倒不在乎，笑笑说，对于他们这个民营企业、上市公司来说，无非是花钱做个宣传罢了。倒是那些自己花钱或是请人花钱买票的人儿，那可是十分不合算的。

小强说，人们总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资本万能的，那是腐朽的社会形态。看来咱们这个事儿，也走不出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框架。

汪洪亮严肃地对他说，你可别这么拔高，千万别和政治牵扯到一起。什么社会不社会，别去想那么多。从这个事儿我可是悟出了一个理儿，以前的什么这个比赛那个擂台，里面猫腻多着呢。人家都是拉着一个大牌子当大旗，拉着几个老头子装门面，呼啦啦地大肆宣传一通，底牌嘛，就是为了赚钱。当然现在有点点不同，是为涨人气，扫流量，说到底还是那个理儿。什么市民报哦，就是广告公司的做派，整个一个草台班子。

小强只好叹了一口气。

汪洪亮又说，既然当上了擂主，咱们还是开心一点。人家忽悠咱们，咱们借着这忽悠涨点人气，把“江东美食汇”牌子撑大了，也不算亏。人家怎么忽悠，咱不管，该出席什么场面还是准备吧。

小晴特意打扮了一番

小强把汪洪亮的话儿与小晴说了一通。

汪洪亮讲得很明确，什么网络达人评选，那全是商家的招儿。现在这个年月呀，好些个商业活动要带点文化的味道，或者说要贴个文化的标签，他们的内核，其实是地地道道的商业动机。再就是媒体，早就不地道了，广告、发行是他们的生命线，不得不主动给商家去贴标签，买卖版面、买卖牌子的事儿太多了。用他们自己的话说，那就逼良为娼，生存是第一需要。那么多新闻民工要生活，还有那么多老体制的人要供着，不都要花钱啰。现在新媒体冲击那么大，连网站、在线一类传播机构的，一两年前还是新媒体，如今悄然成了“传统媒体”。微信、微博、抖音、陌陌等横空出世以后，又有直播带货等，人们这波潮流赶不上，下一波又冒了出来。

小强特地重复了汪洪亮的一句话，什么网络达人，就那么一回事，别太当真。

小晴倒不这么看，她觉得做个“网络达人”挺开心的。在她看来，是不是草台班子并不重要。她对小强说，在美国的时候，谁看见过哪个评讲什么的，是由政府主导的？都是民间的呀。那不都是草台班子？就说每年感恩节的梅西百货大游行，是上百年形成的传统，纽约市政府也好，联邦政府也好，从来就没有介入过，也不要什么大牌子老头子。

小强苦笑了一下，说道：“中国的事呀，咱不能和美国类比的。”他又说：“既然你开心，那你就继续自娱自乐吧。”

小晴真的陶醉于自娱自乐，为了出席那个颁奖会，准备特意打扮了一番。

几个人凑拢来给小晴出主意，以什么样形象出席颁奖仪式才好。有的说穿中国式旗袍，那能够显示小晴高挑的身材。也有人反对说，都网络时代了，还那么老古董似的，要新潮点，穿个超短裙，照样能够展示美丽的身材，还性感。还有人提出穿个少数民族服装，用湖南土家族的西兰卡普做披肩，更显得个性化。大家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论谁。最后只好由吕萍萍出来做总结：要有点美国范儿。小晴是美国回来的，要展示出青春魅力，要不男不女。

他的理由是，现在的明星，其实都是装扮出来的，或者说是秀出来的。湖南卫视搞的什么超女，不就是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口味，搞得不男不女才走红嘛。

小晴不同意，认为自己得有点品位，绝不学超女那一套，要扮成清纯的格局。

恰好许晴晴开完一个新闻发布会后，顺道来到女儿这里。她看到了评奖结果那个帖子，知道女儿要去参加那个颁奖会。听到几个人的争论，她说，你们那个评奖完全是民间的，别那么在乎，还真把这个当回事儿呀。

小晴却说，妈妈脑子里就是官方思维，什么民间不民间，美国哪个奖不是民间的？

许晴晴只好说：“那好吧，你们喜欢怎么样就怎样。不过你们要征求我的意见，讨论什么装扮出场，我以为还是青春点的好。我们上大学时，看过《蔡文姬》这个话剧。有句台词一直记得的，我淡淡妆，天然样，天生一个汉家姑娘。这句台词真好，小晴还是按照这个打扮吧。”

小晴听完，看看许晴晴一眼，说道：“难怪妈妈这些年老是这个装扮，原来是从这句台词里学来的。做个汉家姑娘，难怪总不显老。”

许晴晴轻轻地扭了一下女儿的耳朵，说道：“拿你老妈开涮哦。”

张效雄，湖南湘阴人，湘潭大学1977级学生，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记者出身的作家。湖南日报社高级编辑、集团原副总经理。代表作：长篇小说《风起》，散文集《寻觅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