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无意中看到《沈曾植题海日楼藏碑帖集》
里面有件沙孟海老先生题端的《甯贙碑》拓本，
据说是“粤碑之冠”，广东第一，
忍不住分享给大家。
沈曾植（一八五〇—一九二二年），字子培，号乙盦、巽斋、寐叟、东湖庵主、谷隐居士、城西睡庵老人等，浙江嘉兴人。光绪六年（一八八〇年）进士，官刑部主事迁员外郎，擢郎中，居刑曹十八年，专研古今律令。后任总理衙门章京，调外交部，出授江西广信知府，擢安徽提学使，并赴日本考察学务。光绪三十二年（一九〇六年）官安徽布政使。辛亥革命后寓居上海，为一时遗老之领袖。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书学》中评价沈曾植：“他是个学人，虽然会写字，专学包世臣、吴熙载一派，没有什么意思的；后来不知怎的，像释子悟道般的，把书学的秘奥‘一旦豁然贯通’了。他晚年所取法的是黄道周、倪元璐，他不像别人家的死学，方法是用这两家的，功夫依旧用到锺繇、索靖一辈子的身上去，所以变态更多。专用方笔，翻覆盘旋，如游龙舞凤，奇趣横生。他死后，墨迹流传，售价更昂，可见时人还有些儿眼光。”沈曾植释子悟道的书学秘奥，我们可从其趣博识高与其书风变迁中寻得蛛丝马迹。《沈曾植题海日楼藏碑帖集》所收录的作品以浙江省博物馆的馆藏为基础，以艺术价值与学术价值兼顾的标准精心挑选后集结而成。函套内分为《沈曾植题海日楼藏碑拓集》和《沈曾植题海日楼藏刻帖集》（上、下）三部分，共辑录碑刻十种，王羲之《黄庭经》三种、《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二种、王羲之《兰亭序》十二种、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三种及汇帖九种。这些碑帖拓本本身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及版本研究价值，而拓本上的沈曾植亲笔题跋，考其流传始末，评其版本优劣，探其艺术风格，更是锦上添花，让我们看到了沈氏的学术研究及其书法风貌变迁。另附别册由专家详尽解读碑帖内容及其版本情况，释读碑帖原文和观款题跋，以便读者欣赏、学习与研究。沈曾植于《孔彪碑》拓本册封面题签：“《博陵太守孔彪碑》，旧拓本，驾浮阁藏，寐叟题记。”册内又记：“宣统丙辰三月，以此拓萃编一过，灊庸。”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言：“《孔彪碑》亦至近楷书，熟观汉分自得之。”隶楷浑融，正是沈曾植个人书风的追求。浙博藏沈氏收《刁遵墓志》乃“彝”字未泐本的乾隆拓本，封面由沙孟海补题。清叶昌炽《语石》称：“北朝墓志《刁惠公》第一。”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以“《刁遵》为虚和圆静之宗”“如西湖之水，以秀美名寰中”而定之为精品。包世臣认为《刁遵志》最茂密，“取势排宕、结体庄和”“出《乙瑛》，有云鹤海鸥之态”。陶濬宣、沈曾植皆在沈氏所藏此本中题跋引张廷济言：“张叔未云，宋拓定武《兰亭》笔意与《刁遵志》绝相似。”陶濬宣又称：“予见宋拓秘阁本《十三行》，直是《张君清颂》，闻者当不河汉予言。”《海日楼题跋》中沈曾植另有言：“《刁志》近大王，《张碑》近小王。”（注一）浙博藏本上有沈曾植己丑年题“旧拓《刁惠公志》第四本”，说明沈氏所藏《刁遵墓志》不止一本，国家图书馆即收藏有沈曾植同在己丑年所跋的“父”“庸”未泐初拓割裱本。《马鸣寺根法师碑》拓本册，封面由沙孟海补题，内有“熙载”白文长方印，印信上方，沈曾植题：“碑断自咸、同之间，断后拓本非让老所见也，印亦不类。而拓本固不恶，姑存观览。”此为沈曾植对“熙载”一印的质疑与考辨。《寐叟题跋》失收。《高湛墓志》拓本册，封面由谢凤孙题签，扉页有曾熙于乙卯年（一九一五年）为沈曾植隶书题签。后有沈曾植跋：“此志颇多圆转处，叙画平，近北碑，峻落反收，旧法稍漓矣。大抵北朝书法，亦是因时变易，正光以前为一种，最古劲；天平以下为一种，稍平易；齐末为一种，风格视永徽相上下，古隶相传之法，无复存矣。关中书体独朴质，惜宇文一代，传石无多耳。此志旧拓极清峭，颇亦得。此拓极精，然字画间已稍漫漶矣。光绪己丑长夏，可常法斋题。”此跋《寐叟题跋》《海日楼题跋》皆有收录。沈曾植于此“清峭”旧拓中，特别留心其圆转处，指引着后学者临习此碑之多种取法。《甯贙碑》拓本册，封面由沙孟海补题。《甯贙碑》于隋大业五年立于广西钦州，原石现藏广东省博物馆。由于岭南碑刻传世稀少，此碑更显珍贵，被推为“粤碑之冠”。从版本角度看，沈曾植旧藏初拓隋《甯贙碑》可列入善本之列。《甯贙碑》不仅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且书法亦耐人寻味。此碑结字不类北魏墓志般宽扁，亦未达到唐楷的法度森严，结字奇峻瘦长，点画端厚方折。杨守敬在《学书迩言》中认为此碑“已开有唐之先声”。后之学者多以其与欧阳询《化度寺碑》风格相近。沈曾植在册内题跋言：“此书有行笔，可与《宝章集》诸家参证。永师、秘监亦因当时体而自成家者也。”《昭仁寺碑》拓本册，封面由沙孟海补题，沈曾植跋二则：“《昭仁寺碑》，宋人谓之虞书，以为与《庙堂碑》似也。今人不肯仞作虞书，以为《庙堂碑》不似也。宋人所见《庙堂》与今所见《庙堂》固当不同。不似王彦超本，安知不似唐石本也？吾不敢附会覃溪之说，宁从宋人。乙盦记。”又：“平生所见《昭仁寺碑》无有似此沉实者。画中较今拓为肥，定为明前拓本，惜不令覃溪见之。寐叟。宣统庚戌静寄东轩记。”沈曾植认为此碑书风与虞世南相似。其对于师古的态度，亦贯彻于碑帖考证，宋人所见与今人所见固当不同，“宁从宋人”四字铿锵有力。《李靖碑》拓本册，封面由沙孟海补题。《李靖碑》又称《卫景武公碑》，为昭陵陪葬碑之一。此碑为王知敬书丹，有虞书之舒放，欧书之谨严，褚书之姿媚。沈曾植跋考其版本：“崑山李小黁学士家旧拓《卫景武公碑》，校寻常本，多完字百许字，都下号为名帖。余此本校之，所不及才十数字耳。庚寅正月购记。”沈熲于后补题二则论其版本，言：“此‘班剑卌人’未阙本，世间亦不多见，拓本当在有明中叶时也。”又言：“此碑世传第四行‘金石’二字未损者，为在乾隆以前拓本。‘鼋鼍’‘断鳌’四字存者为明末国初拓……”
《张通妻陶贵墓志》《张通墓志》《扶余隆墓志》三件，拓片上均钤有沈曾植印信。然题跋非沈曾植亲笔所书，而是由沈熲请诸友人如陈锡钧、高振霄、翁廉等题耑并由屈起、谢学承、沈炳儒等抄录《海日楼文集》相应题跋，合裱成轴。此外，《大盂鼎》铭文拓本轴一件（图一），本函并未收录，沈曾植记此拓本与《毛公鼎》拓本皆于光绪庚寅年（一八九〇年）自潘文勤公处得。沈熲请陈锡钧题耑并录沈氏题跋于拓本轴下方。后世亦可借此一窥沈氏家族的交游。
在沈曾植收藏的碑帖中，版本各异的《兰亭序》成为其收藏体系中一大亮点。浙博藏海日楼碑帖中，《兰亭序》拓本有四十余种之多，本次精选十二种刊出。沈曾植对于不同刻本、摹本的品骘考鉴，也体现出其广博的学识与高远的鉴藏意识。《兰亭序》渤海藏真本，沙孟海补题封面。内有沈曾植跋文七则，对比论证各个版本及其流传，又朱笔批校大江济川跋文。《兰亭序》玉枕本，封面不知谁氏补题，扉页沈熲题签。内有沈曾植跋文二则。先引汪珂玉言玉枕《兰亭》所藏地，后又作跋详细记述玉枕《兰亭》及翻刻五本之流传。《兰亭序》东阳本，封面由沈熲题签，内有沈曾植跋文三则。从跋文我们得以窥探藏家对于《兰亭》各版本的考证之细，及作为书家本身对于《兰亭》书艺的敏锐感悟——观其“刻法”“石理粗细”“字画神理”，更以“神骨”前后是否一辙以辨覆刻。《兰亭序》潘贵妃本，封面由沙孟海补题，扉页有沈曾植题签，内有沈曾植跋文两页。其中一则跋文乃沈曾植节录弇州（王世贞）跋宋拓《兰亭》，王世贞所描述之“仰字针眼、殊字蟹爪、列字丁形、云字微带肉”等细緻而微的观察，以及“行笔雄逸圆秀，天真烂然”“锋势笔活”等艺术特点，想必沈曾植亦十分认同。
《兰亭序》神龙本 褚临本
《兰亭二种》扉页有沈熲题記判为神龙本与褚临本合册，谢凤孙补题封面。神龙本内有沈曾植题跋二则以及陈锡钧跋一则。帖中第七、八行左上角六字“盛一觞”“是日也”为沈曾植补临，陈锡钧赞沈氏书“得晋人三昧”，与仅求形似者有“仙凡之别”。沈曾植疑此本为宋元旧刻，乃唐人行法，与柳书《兰亭诗》“颇有可互参处”，刻工精良，“在神龙诸本中别自一家”。褚临本为邢氏家祠帖本。《兰亭序》唐模赐本，封面由沙孟海补题，扉页有沈曾植题签“东书堂五种《兰亭》之一”，后有其跋文二则，一跋详录此本与定武本之异，并质疑桂馥判其帖“宋翻宋拓开皇本”之说；一跋继而推测此刻本所祖。《兰亭序》百衲本，沙孟海补题封面，帖末有沈曾植题诗四首。一句“合向风流见永和，衣冠当日过江多”，道出了《兰亭序》在缙绅世族心目中的地位，也隐喻着沈曾植藏《兰亭序》的风流雅趣。又有其临《兰亭序》一页，纯然唐法。此《兰亭序》二种，沈曾植于壬寅年七月从尊汉阁处购得。封面有沈熲属刘燊题“广道意斋藏”。其中，国学本《兰亭序》出自天师庵，后移至国子监。或以为宋人摹本，或以为赵孟頫临本。沈曾植记桂馥对此本宋拓与明拓之比对。《兰亭序》褚临本上沈曾植题：“明拓褚临《兰亭》，紫藟书屋藏本。”沈曾植将此本与多个版本对比考证，并未妄下结论。其先据胡文焕考此“褚临《兰亭》帖石在苏州文氏，文氏又有缺角《兰亭》帖，皆出于《停云集》帖外”。又言“桂未谷集百种《兰亭》内有此种”，且“桂本较肥，徵仲跋此本较清峭，具笔意，两本皆明刻，竟无由定其孰先孰后也”。明刻褚模《兰亭》领字从山凿损本，沙孟海补题封面，由沈曾植朱笔书首，内有其跋文二则。沈曾植考此领字从山本，本出于绍兴内府所刻，此明刻本“纸墨黝古，笔意沉雅，颇疑其即从宋内府出也”。此《兰亭序》选自陈锡钧题《思古斋黄庭经》拓本册，沈曾植朱笔书首：“绍兴内府本，褚摸《兰亭》，刘氏重覆颍井本。”内有跋文数则，论颍本与定武本行法、尺寸之别。并且，沈曾植已意识到摹手工拙对碑帖的影响，言：“世所传《兰亭》虽众，其摹拓皆出一手，行笔时有异处，繫当时摹手工拙。惟秘阁墨书气象自独不同，为前辈所贵，此刻是也。”本函精选沈曾植藏王羲之《黄庭经》三种，一为刘公家重刻本（潁上本翻刻），封面陈锡钧题精覆本《思古斋黄庭经》，内有沈曾植朱笔书首，又有跋文一页论各版本；一为收录在《精选晋唐小楷墨宝》中之停云馆本，翁方纲题签，内有沈曾植题跋二则，言《停云》《墨池》之珍，并将此帖与翁方纲所论互证；一为明拓宋翻刻秘阁本，陈锡钧署首，内有沈曾植跋文一则，收入《寐叟题跋》二集，《海日楼题跋》辑录为《宝晋斋旧刻黄庭经跋》。《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拓本册二种，封面皆沈曾植题签。一种为寿光本，沈曾植记：“宋翻宋拓，丙辰重装。”该帖前有沈尹默补临一页，后有崇禹舲及沈曾植跋各一则，沈跋记宋翻《圣教》有墨妙亭本，又记其观狄楚卿所持宋翻宋拓本“转折微带方劲意，乃与宋人所摹定武《兰亭》相近”，沈氏颇赏之。在另一种《圣教序》拓本册封面上，沈曾植题“旧拓《圣教序》，紫藟书屋藏本”。该册曾遭虫损，于甲寅年（一九一四年）重装。重装后，沈曾植将其光绪壬寅年（一九〇二年）旧跋重录于后。册内有跋文三则、诗二则，跋文考此《圣教序》版本，诗文忆其少年时在母亲指导下临习《圣教序》与晚年“腕指生疏”“思若隔生”的可怜心绪。沈曾植旧藏有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三种宋拓本合册，陈运彰补题封面，并于册内赞“此海日楼所藏，寐老所赏，固当不凡也”。册中跋文凡八则，其中有沈熲附记一则。沈曾植论白玉本“笔意虚和，与绿玉有刚柔之别”，又对此帖有独到的见解，言：“此书可云劲直，须知曲处故在，当于离纸一寸处寻之，所谓意在笔先者也。”从沈熲的题记我们又知此拓本合册为海日楼故物，丁亥春日失而复得。沈熲晚号“悔居士”，其在跋文中感慨：“垂暮之年，惟日夜祷祝，凡我失去诸物，倘能一一归来，是所深望，否则死有憾焉。”在海日楼旧藏碑帖中，最为珍贵的要数民国初年沈曾植所收宋拓《姑孰残帖》册。该册凡十五开，彙陆游、苏轼、苏舜钦三家作品，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收入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从沈曾植记樊彬收藏轶事的题跋中可知，该册由樊彬于咸丰年间在京城购得，散在光绪初。沈氏的另一则题跋认为樊彬定此《残帖》为《姑孰帖》是错误的，应是如其题签所写《凤墅帖》与《姑孰帖》。该册后另有缪荃孙跋语、朱家济抄录钱大昕跋尾全文并附己见、沙孟海跋语。其中，沙孟海跋论证了樊彬旧题不误，实则沈氏判断失误。浙博藏沈曾植旧藏《十七帖》有二种，今刊马庄父本。此册封面由沈熲题签，后有其题跋数则。然另一种上有沈曾植跋，亦可作参考，其言“馆本《十七帖》以‘僧’‘权’二字不全者佳”。沈曾植坦言其所藏《十七帖》旧拓二本较之《淳化》《大观》诸帖中右军书“终觉稍逊”。除上述二种外，沈曾植还为多种《十七帖》作跋，如台州抵当库本、玉弘馆本、宝晋斋帖本、“敕”字本等，又详论宋代旧刻各版本：“《十七帖》在北宋有先唐二刻，南唐二刻，王著一刻，黄云林言之特详。南唐本与王著本为贺监所摹。南渡后不复传。唐刻一为‘敕’字本，一为云林藏本。南宋刻有云林手书释文本，锋郁劲绝与‘敕’字本不同，而与此颇相近。所刻亦不能记石之所在，盖宋世旧刻，流传久远，如经史之监本。” 沈曾植曾书小楷扇面一件，专论《十七帖》版本规模：“唐贞观本《十七帖》最为烜赫著名。张彦远《帖录》载二十二则，今内府所藏宋拓本乃三十则，而南宋修内司刻本又为二十八则。黄伯思谓南唐澂心堂《十七帖》二十七则，且云王著摹以入石。兹《阁帖》羲之书与《十七帖》同。”陈锡钧题跋赞沈曾植精研帖学，造诣之深，不在翁方纲、张廷济、吴荣光之下。《快雪堂法书》拓本册，内有多处沈曾植题跋。有赞该本诸帖所摹惟妙惟肖、精华所在；有论别字非尽传模之失误，而宋已有先例；有评王羲之临锺繇帖；有较《兰亭序》褚临本与定武本、神龙本、开皇本之区别；有判此册内《十三行》与玉本同源；有记《快雪堂》石之流传等。明翻宋刻《澄清堂帖》，封面为沈曾植手书，扉页题记：“《澄清堂帖》，明许灵长摸刻本，前幅缺五十九行。”内有跋文二则，收入《寐叟题跋》二集。沈曾植言该本为梁巘所推崇，“以为能传古人笔意”，然以宋刻原本校之却不如张廷济所推吴周生本。《至宝斋法帖》拓本册，封面由沙孟海补题，清孙巫廷辑，所见者有：《孝女曹娥碑》《右军豹奴帖》《东方朔画像赞》等。沈曾植于该《至宝斋帖》拓本册内题跋八则，考各碑帖版本，沈氏最终判定己本之《东方朔画像赞》从原本摹出，非重摹《墨池》也，并认同章仲玉所言《孝女曹娥碑》是《宝晋斋》本。明刻《停云馆残刻帖》为停云馆帖之残本，有翁方纲题签“精选晋唐小楷墨宝”，收录《黄庭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十三行》等帖。内有沈曾植题跋言：“《停云》《墨池》所镌小楷甚多而工。其源皆本《宋越州石氏帖》。”（图五）册内还钤有陈锡钧名章及其朱文鉴藏印：“伯衡曾观”“伯衡审定”“石墨楼”。《真赏斋帖》拓本册，封面由沙孟海补题。明华夏将其家藏拓本册书法辑刊成《真赏斋帖》，凡三卷，每卷前有文征明细楷题跋，卷末有文彭题跋，并由文征明父子摹勒上石。由于原刻石毁于大火，火后重又刻石再制，故分火前、火后二本。上卷为《锺繇荐關内侯季直表》；中卷为《王羲之袁生帖》；下卷为王方庆藏《万岁通天帖》。沈曾植言其见过不少版本的《真赏斋帖》，而有文氏三跋的则十分珍贵，沈氏认为其所藏本“纸墨殊不类明拓，或言华氏石国朝尚在然欤”。《式古堂法书》拓本册，封面由沙孟海补题。沈曾植于光绪辛卯年（一八九一年）正月购得此册。《式古堂法书》凡八卷，清卞永誉辑。该帖所收法书自魏晋而至元明，其中唐宋以前法书多为赝迹，宋人书迹尚佳，尤米元章一卷精妙。沈曾植言其所收此本部分帖乃宋元旧拓，然“摸刻不精，遂致略无神采”，藏此拓本册的目的，无关笔法鉴赏，乃留存古帖之影，以供考证之用。八年后，沈曾植得全帙，未及审阅，便于乘汽船之际失书帖数十种。《玉虹楼帖》集成于清乾隆年间，由孔子六十九代孙孔继涑将其精心整理、摹刻的古代书法及清张照书法石刻成集。沈曾植所藏《玉虹楼帖》拓本册，原题《张文敏公临古法帖》。张文敏即张照（一六九一 一七四五年），字得天，号泾南，江苏娄县（今上海松江）人，康熙四十八年（一七〇九年）进士，官居刑部尚书，谥文敏。工书法，其字在清雍正、乾隆时期风靡一时。据《松江府志·张照传》记载，张照八九岁时即能临摹历代名家碑帖。沈曾植赞其临唐草“已超宋人”，言：“张文敏自言不解草书，然《玉虹帖》内所临唐人草圣，顿挫浏漓，实兼入秃素、颠张之室，书学至此，盖已超宋入唐，实证实悟，衣钵遥接矣。《倦游阁》论书，于文敏草圣略未拈出，不可谓非失诸眉睫。”本函精选浙江省博物馆藏沈曾植题海日楼藏碑帖三十九种，是其博取的实证，碑帖册内的数十处跋语，是其融合的历程。厚积薄发，豁然贯通，才是其书学达到化境的法术，才是其成为“中国之完人”的根基所在。浙江省博物馆桑椹先生在《金石书画》沈曾植专题中言：“毋庸讳言，与同时代的一些碑帖收藏大家相比，海日楼藏碑帖并无太多令人惊羡之本，以版本一般者居多，这也符合沈曾植当年的经济状况与收藏经历。”沈曾植在《式古堂法书》题跋中言明了自己对于刻帖价值的判断：“刻法帖与仿刻宋元旧本书籍同例。当具其源流所自，行款题记，一一存真，则古帖之面目不（忘）亡，而后之学者亦可据形迹以追溯神明所自，盖神明虽妙手不能传，形迹之传，非辅以碻据，不能坚后人之信。《元祐》《淳熙》两续帖，皆刻存图记，集帖旧法，固如是也。《墨池》刻例（遂）最谨严，《停云》详墨迹而略石刻，遂开后来草率之渐，《戏鸿》以后，无足论矣。”由此可知其收藏理念，并非执意追求名碑珍帖，而是侧重于具有史料价值且物美价廉的碑帖。如其收藏之《甯贙碑》“开有唐之先声”，被誉为“粤碑之冠”；又收《兰亭序》数十种，颇成体系。沈氏对“物美”亦极为考究，如他评国学本定武《兰亭》“极圆润，而未免轻弱。然刻手极精，纤锋毕具”；指出旧拓定武本《兰亭》“刻工亦颇能传之，殆非天水时代良工不办也”；言《式古堂法帖》“摸刻不精，遂致略无神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