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皇家美术馆-2:从勃鲁盖尔父子到乔登斯和凡·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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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利时皇家美术馆东南角,我们拐入一间新的展厅。眼前这幅画如果没看介绍的人可能第一感觉会认为它是博斯的作品,各种古怪精灵的形象充满画面,正是鬼才博斯的绘画特点,但其实它是老彼得·勃鲁盖尔的一幅代表作《反叛天使的堕落》。事实上,整个这间展厅展览的都是勃鲁盖尔家族成员的作品。

老彼得·勃鲁盖尔生于尼德兰的勃鲁盖尔村,师从擅长绘画、木刻和彩色玻璃宗教画的彼得·库克·凡·阿尔斯特(Pieter Coecke van Aelst,1502-1550),师母麦肯·费尔哈斯特(Mayken Verhulst,1518-1599)则是16世纪尼德兰最重要的女性画家之一,擅长细密画。

这幅创作于1562年的作品表现出博斯对老彼得·勃鲁盖尔的影响。此画的情节出自《启示录》,描绘了曾为天使长的路西法因不满上帝创造人类而纠集天界三分之一天使反叛,上帝命大天使米迦勒率众平叛,最终堕落天使被米迦勒率领的平叛天使赶出天界。画面正中身穿青绿披风和金色盔甲的便是大天使米迦勒,他正在举剑砍杀一条恶龙。周围的平叛天使都是带翅膀的人形,而堕落天使则是各种奇异的昆虫和色彩艳丽的植物造型。这些造型取材于从美洲等“新世界”带回的动植物。欧洲基督教徒习惯于把美洲土著视为异教徒,在此借用那里的生物作为堕落天使的形象。

1563年,老彼得·勃鲁盖尔娶了师傅的女儿玛利亚为妻,随后定居布鲁塞尔。这幅《伯利恒的户口调查》创作于1566年,主题取自《圣经新约》。按照希律王的规定所有人必须回到故乡参加户口调查,因此约瑟带着怀孕的玛利亚赶回伯利恒。近景中间的约瑟拉着一头牛和一头驴,怀孕的玛利亚骑在驴背上。不过这对主人公所占的画面比例并不大,画家以他最喜欢的“上帝视角”俯瞰着这个村庄,为我们展现出一幅冬季农村的全景图。

整个画面的布局非常均衡,左下角聚集在房前的人群与右上部延展到远方的村舍达成某种平衡;冰面上的人从画面中心向左上角延伸,与村舍形成两条交叉的对角线,使画面更加稳定。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显然不是伯利恒该有的样子,而更像是中世纪的尼德兰农村场景。画面左边房子里的税官在收税,墙上还挂着哈布斯堡家族的双头鹰标志,左上角的远景中甚至出现了教堂。一种观点认为画家借此画暗讽西班牙统治者对尼德兰百姓课以重税;另一观点则恰好相反,认为此画是受某领主委托,画的是村民积极向领主纳税。到底是苛政猛于虎?还是我纳税我光荣?从古到今都是个见仁见智的事。

画面左上角的树枝与红日轮廓清晰,显得非常平面化,感觉与日本浮世绘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一幅非常出名的画是《风景和伊卡洛斯的坠落》。艺术史学家安德鲁·格雷厄姆-迪克森在纪录片《低地国家的高雅艺术》中说,很多人来到这间美术馆就是为了膜拜这幅作品。它是老彼得·勃鲁盖尔仅存的一幅神话题材作品,故事源自古罗马诗人奥维德所著神话《变形记》。雅典建筑家代达罗斯来到克里特岛为国王弥诺斯修建一座迷宫,用来关牛头人身怪弥诺陶洛斯。可是当迷宫修好代达罗斯想回雅典时却遭到弥诺斯的拒绝。于是擅于发明的代达罗斯将收集到的羽毛用蜡粘在一起制作成翅膀,准备带着儿子伊卡洛斯飞回雅典。临飞行前,他叮嘱儿子一定不要飞得太高,否则蜡会被太阳熔化。起初他们飞行得很顺利,但是过了不久,伊卡洛斯便得意忘形起来,他飞得越来越高,终于粘合羽毛的蜡逐渐熔化,组成翅膀的羽毛散落,他也随之坠入海中。

然而,不仔细看的话你几乎找不到故事的主人公伊卡洛斯。画面仍然是以“上帝视角”俯瞰一个海滨村落。近景中是位农夫在犁地;他的右后方有个牧羊人和一条狗站在那里望着左边的树,树上其实什么也没有,他们也许只是在发呆;画面右边一艘大船静静驶过,岸边一名渔夫在钓鱼。这时我们才看到在大船与渔夫之间有个人倒栽在海里,只露出两条腿在挣扎。

英裔美国诗人威斯坦·休·奥登(Wystan Hugh Auden,1907-1973)看过此画后写下这样一首诗:

“四周的人和动物还是那么悠然,

农夫或许听到了堕水的声音和绝望的呼喊,但这对他并不重要。

太阳依旧照着白腿淹没在绿波里,

在那艘华贵而精致的船上,人们肯定看见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孩,

但他们有自己的目的地,于是继续平静地航行。”

尼德兰有句谚语:No plough stops for a man who dies(没有耕犁会因为一个人去世而停下来),有点儿类似“地球离了谁都转”。画面也契合了这句谚语。如果结合当时西班牙统治者对尼德兰人民残酷剥削的历史背景,这幅画背后隐含的深意也许是对统治者强加给尼德兰人的历史传统和教条表达不满,似乎在说,尼德兰人对那些外来物不必关心,只要专心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就好。

不过,也有人对这幅画是否为老彼得·勃鲁盖尔所绘表示怀疑,认为它是在老彼得·勃鲁盖尔去世后才完成的,很可能是他家族中的其他成员所为。老彼得·勃鲁盖尔44岁便去世了,死后葬在离这里不远的沙佩勒圣母教堂。他留下两个儿子,哥哥小彼得·勃鲁盖尔当时才5岁,弟弟老扬·勃鲁盖尔只有1岁。这两个孩子后来都成为非常著名的画家,这要归功于他们的外祖母麦肯·费尔哈斯特,是她的悉心培养让这条艺术血脉传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

这幅画是小彼得·勃鲁盖尔临摹父亲的《伯利恒的户口调查》,画面整体色调偏棕黄,显得更加凋敝,树的形状略有不同,远处的太阳也消失了。

这幅《屠杀无辜者》表现的也是《圣经新约》中的故事,更加赤裸裸地反映出对西班牙统治者的不满。

顺着二层大厅东廊向北走,便从文艺复兴绘画转入巴洛克艺术。首先看到的是雅各布·乔登斯的作品。这幅《富饶的寓言》创作于1623年,强烈的明暗对比和动态的人物造型是巴洛克风格的典型特征。此外,这幅画的仰望视角显得与众不同。画面中央背对观众的可能是维纳斯,她的肤色白皙,与周围的人形成鲜明对比。右边头上长角腿上满是长毛的是半人半羊的森林之神萨梯,他是酒神的随从,常与饮酒作乐联系在一起。

萨梯的形象同样出现在另一幅作品《萨梯和农民》中。乔登斯经常喜欢描绘一群酒足饭饱的底层民众。此画中的一家三代聚在桌前大吃大喝,女主人摊开一只手面向观众,仿佛在说:“怎么样,我们过得不错吧?”

这种场景在他1640年绘制的《“国王”喝酒》中发挥到极致。画中表现的是佛兰德斯百姓庆祝1月6日主显节的场景,按照习俗会有个人扮演国王,人们围着他尽情饮酒享乐。画家通过前景人物粗鄙的行为(呕吐、被狗咬、擦屁股)表达出自己对醉酒的厌恶。他在中间背景里的装饰物上写道:“没有比醉鬼更像个疯子的了”。

这里还有几幅乔登斯绘制的肖像画,但总感觉不如我们接下来看到的安东尼·凡·戴克的肖像画那么出色。凡·戴克就是以肖像画著称的,他总能通过人物的面部表情、动作姿态,以及背景物品等,呈现出模特的身份特征和心理状态。

这是《让·查尔斯·德拉·法耶的肖像》,德拉·法耶(Jean-Charles della Faille,1597-1652)是生于安特卫普的一位数学家和天文学家,1613年加入耶稣会,1629年受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之邀前往马德里的大学任教。此画据推测是他临行前请凡·戴克绘制的,画面中的德拉·法耶身穿耶稣会的教袍,手持圆规,好像在演算数学公式;桌上的比例规是安特卫普的科学工具制造商生产的,暗示他来自这座城市;天球仪告诉我们他还精通天文。

凡·戴克在神话题材中刻画的形象同样精彩,这幅名叫《醉酒的西勒努斯被酒神和牧神搀扶》。在古希腊神话中,西勒努斯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老师,牧神常常伴随在酒神左右。此画中的西勒努斯被描绘成一位醉酒的老头,粗糙的皮肉和下垂的肚腩都表现出他的年迈。酒神和牧神则是一对年轻人,在身后使劲地拉着他,防止他跌倒。这个醉酒的形象也有些不堪,与乔登斯笔下的那帮醉鬼形象倒是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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