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好诗 | 浣溪沙 鸿

浣溪沙 鸿

鸿是古诗文中出现频率挺高的一个词儿,一般的解释,是雁属中类似天鹅的大型种类的泛称,或径指大雁,有鸿雁之名。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鸿,鹄也。”故鸿鹄常常连称。如《史记·陈涉世家》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感叹,《留侯世家》引“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的说法,谢灵运《登池上楼》云“飞鸿响远音”,等等,皆喻志向远大者。鸿的形象常给人以凌霄飘举、不与俗类之感。
词题为《鸿》,但显然并非咏物,而是即景怀人。全词用赋笔,上片描写早秋微雨之时,独自于水边看到鸿飞翩翩的景象,此系实写眼前之景。“时疾”二句,摹写惊鸿翩飞。先出之以“时疾时徐”,强调鸿飞之状态。“一水间”为鸿飞之处所,状语后置;“碧波”作状语,循“一水间”而具体化,系飞鸿“投影”之所在,“蜿蜒”乃从投影所见鸿飞之姿势。乍看“蜿蜒”二字,似觉不伦,细品飞鸿之影投入动荡水波之中,其飞行速度、轨迹与空中自不相同,始觉二字下得极妙。此二句合写鸿飞之姿态,一空中,一水底,给人很强的空间感。接以“落花”句,点明“早秋”,第三句不仅仅简单地交待时间,而且用“落花”、“微雨”相映衬,给这个“时间点”以相当丰富细腻之感,把读者自然引入“秋日伤怀并怀人”的固有传统模式之中。从行文上看,三句合观,此句亦系倒装。
下片怀人,由眼前之景勾起对昔时类似场景的回忆,以虚写为主。过片“软羽银蓝温在手,夕阳玛瑙落于肩”,似对非对,展示出一幅暖色调的温馨画面:“软羽”是鸿,“银蓝”是天,“在手”的一定是另一只温暖的手,而彼时彼刻,“夕阳”如红玛瑙一般落在肩上。这记忆中凝视的定格画面,应该是与昔时人一起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一同观赏鸿飞于夕阳之前的景象吧。故结以“画中有你是何年”?从回忆拉到到现实,顿觉鸿飞犹是,昔人不再,无限今昔之感,便从这轻轻一问中喷涌而出,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也。“玛瑙”多呈蜡状光泽,半透明至透明,形状常见同心圆构造,色系丰富,以红为主色,如褐红色、酱红色、黄红色等。以玛瑙喻指夕阳,取其形与色相似,且不乏温润的质感,体物相当细致。
这首《浣溪沙》以时空转换结构全词,颇具匠心。其实,一切文学作品所展示的,无非是时间和空间,时间限定生命的长度,空间制约生命的广度。人类的精神理论上可以到达“神性”的高度,但个人的身体活动却永远无法超越时空的限制。北宋时期,当晏殊在“小园香径”上“独徘徊”时,眼中的“去年天气旧亭台”,即是时间和空间的交错,而他面对落花的“无可奈何”和面对归燕产生的“似曾相似”之感,正折射出生命不永和自然永恒的冲突所带来的焦虑。带着这种人人心中固有的焦虑之感来欣赏晏殊的《浣溪沙》,便有可能不知不觉中与词人产生“共情”,正是读者与作者的“合谋”,才共同成就了晏殊的这首绝作。《鸿》所展示的眼前时空,与记忆中的时空,两相对比,同样给人以强烈的震撼。
另外,将“鸿”与“怀人”相联系,古已有之。汉代诗歌《西北有高楼》云:“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用结伴而飞的鸿鹄,以喻知音。魏国曹植《洛神赋》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等语,写洛神的体态轻盈与气质脱俗,故“惊鸿”多借指美女或旧爱。南宋陆游来到沈园旧地重游,“沈园非复旧池台”,触动对前妻唐婉的怀念,即发出过“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的深情慨叹。
如果吹毛求疵,则“夕阳”红如“玛瑙”之际,天空一般不是“银蓝”的。且“落花微雨”并举,多指晚春景象,而非“早秋”,即使早秋并非一定没有“落花”。
特邀点评 / 莫真宝
彭珊枝,呼伦贝尔大草原人,旅游从业人员,诗词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