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山学书思考(一)

苏轼: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

中国书协第三、四、五、六、七届理事

中国书协书法行业建设委员会副主任

海军政治部国家一级美术师

海军美术书法研究院副院长

荣宝斋书法院研究员

北京国都墨韵书画院院长

中央文史馆书法大家班成员

国家文旅部艺术基金评审专家

国务院政府特殊贡献津贴专家

一、章法讲究参差而均衡和变化而统一

在美术上有“参差而均衡”、“变化而统一”、“对比而调和”等原理,“参差”、“变化”、“对比”可以说都是在制造矛盾,而“均衡”、“统一”、“调和”又都把矛盾加以联系和约束,这样相反相成,从而产生了美感。

音乐利用音阶的高低、音量的强弱及音程的长短和休止来制造矛盾和变化,一面又赋予一个基调加以约束,这些变化与约束,构成了动听的节奏。

各种艺术都在应用对立而统一的辩证关系来实现某种艺术效果。书法也一样,如果书法创作像写一般的应用字一样,平铺直叙,千篇一律,不讲究章法上的分布,没有起伏节奏,就没有了艺术性。

章法上的分行布白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单个字中间的布白,二是字与字之间的布白,三是行与行之间的布白。布白即黑白对比和空间关系。要写好一幅作品,就必须仔细筹划经营、合理布置,做到黑白相间、疏密得当,才能实现创作目的。

二、读帖重在饱览众帖博收约取

所谓读帖,这是书法的专门用语,即学书者在临摹碑帖之前,或在平常工作的间隙,翻阅碑帖和泛览墨迹,也就是仔细分析、研究、琢磨碑帖中每一个字的笔画、结构和整幅作品的章法、气势及韵味,边看边思,时常会情不自禁地用手指画起来,心摹手追,激动不已。

古人读帖非常认真。曹操不但是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而且是有名的诗人、书法家。相传他喜欢的碑帖常常挂在帐中,一有空就读,连行军打仗也不放弃读帖。他的大臣、楷书鼻祖钟繇常“坐则画地,卧则画被”,特别注意阅读和默写名帖。

“帖临一本,书观百家”。读帖不只限于一两本,而是要博览众帖,广收博取。古今许多书法家的实践经验证明,读帖胜于临帖。有些碑帖,我们不一定临,但可以阅读,深刻领会古人书法作品中的窍门,积少成多,逐渐地吸收消化,才能汇于腕底,收到好的效果。

三、阴阳之道和平衡规律是书法的两个基本特征

书法是极富内涵让你去琢磨的艺术,它的直接感官效应表现在动与静的对比矛盾中。就是不能让所有的东西动起来,也不能让所有的东西都处在静态之中,主要看如何在动和不动之间如何进行平衡。这个很难去把握。

书法艺术的动静之道,蕴含着两个基本审美特征:一是生命形体构成规律,即平正、险绝、平衡、对称、不平衡的对称规律,是书法空间性特征的要求,体现为一种静态的构成之美;二是阴阳变化之道,蕴含在线条自身及其空间关系之中,是书法时序性特征的基本要求,体现为一种动态的韵律之美。

从艺术需求看,汉字形体结构的对称、平衡、向背、俯仰,用笔的疾涩、轻重、方圆、藏露,笔势与气脉的圆融、畅达等艺术需求,都是一种动与静的“和谐”统一。

四、书法的转益多师与穷源竞流

学习书法常讲到“转益多师”这个词,意思是多学几家大有好处,即在专注一家作为根本的基础上多涉猎几家。同时还要“穷源竞流”,“穷源”就是要看出这一碑帖体势从那里出来,源头在哪里?“竟流”是要找寻这一碑帖给予后世的影响如何,有哪些继承得好的代表人物或作品?

比如钟繇书法,嫡传是王羲之,后来王体风行,人们看不到钟的真帖,一般只把传世钟帖行笔结字与王羲之不同之处算作钟字特点。

有人把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诸家统统系属于王羲之、王献之下面,一脉相传,并不见得妥当。欧阳询书体,远绍北魏,近接隋代《苏慈》、《董美人》方笔紧结一派,与二王关系不大。还有颜真卿的宽博大气,与二王书风差异更甚。

苏轼曾称赞颜真卿书法“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可见 宋人看到前代碑版不多,眼界局限,只见其雄浑刚健,大气磅礴,非具初唐诸家特征,所以这样说。其实颜真卿书势,在此之前的北齐碑、隋碑中间一直有这一体系,如《泰山金刚经》、《文殊般若碑》、《曹植庙碑》,皆与颜字有源流关系。

五、书法与中国画的审美标准及其写意精神

书法和中国画有共同的审美标准,中国画紧紧捆绑在书法上,书法也与国画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中国画与书法审美标准的相同是在艺术表现的语言上,通过毛笔在纸面上表现点线和造型,不是依赖在对象上。西方绘画强调写实,强调描绘对象的真实、准确,而中国画的价值不在这里,中国画一开始就往写意的方向走了,画一种鸟并不一定酷像某种鸟,而是具有鸟的基本特征,知道是鸟,人们不会过多追究那是什么鸟。

写意,就是摆脱形似,主张某种夸张或想像,把主观与客观放在了几乎同等的地位。书法和中国画都追求笔墨,不是指毛笔和墨等工具材料,而是泛指用笔用墨的方法,及其表现效果或者审美现象。

在这一点上,书法和中国画就有着完全一致的追求。写一个“人”字,一撇一捺,重要的不是品读它是不是“人”字,而是看这个“人”字的点线寄托了多少情感和神韵,这才是重要的。

六、大草创作在有法和无法之间

从古代的一些经典作品看,草书,尤其大草似乎没有一个固定的程式。在人们眼里看上去好多笔画都是连起来的,笔意相连重叠,甚至是一笔书,从上到下一笔写成,极为连贯,但其中有没有规律可循呢?如果没有真正进入草书领域的话,是很难摸得着头绪,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从下手。

草书在唐代达到了历史顶峰,因为唐代是一个自由开放、极其富有想象力的年代。比如像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等一大批诗人,书法上的“颠张醉素”、颜鲁公,还有韩愈等大文学家。唐代除了大草之外,楷书同样达到巅峰。明末清初也是一个大草盛世,涌现出不少草书大家。

与其它书体比较,大草的核心精神是自由,所以眼界、心量、知识、修为决定了艺术创作的高度。很多初学者只会写王羲之,只会写怀素,或王铎、或傅山,一出手就看的出来是出自哪一家,这其实只是书法学习初级阶段的一个要求。

书法没有边界,特别是草书,因为草书极其抽象,越是虚无的东西就越没有边界。凡是实有的东西,那它一定是数量和边界的。这个可以理解为法,法度就是界,而大草的创作往往处于在有法和无法之间,它冲破了法的束缚,因此它会有极其广阔的自由度。当然这种自由不是无限的,更不是无法无天。

七、用墨还有大幅改善和丰富的空间

人们论道书法艺术时,谈笔法和章法多一些,而论墨法就较少。其实,书法家手握柔管,提按转折、挥毫染翰之时,那横贯全篇的墨气,黝然如潭的墨色,正是书法家以情动笔、以毫留形的神奇记录,满纸苍润云烟,是笔墨的神彩焕发。

清代有人说: “用墨秘妙,非有神奇,不过能以墨随笔,且以助笔意之所不能到耳。盖笔者墨之帅也、墨者笔之充也;且笔非墨无以和,墨非笔无以附。”

书法创作实践告诉我们,字体本于用笔,而饱于用墨。用笔稳实则墨色凝聚;用笔轻飘则墨色浮泛。优秀的书法作品,不但应笔力遒健,布局天然,而且要墨色华滋,枯湿相参,湿则厚重饱满,枯则妙趣横生。笔法有八面出锋之说,而墨法亦有墨分五色,从出新和“笔墨当随时代”去思考,用墨还有大幅的改善和丰富的空间。

八、继承传统的目的在于深化丰富和拓展

对于书家,继承传统是个底线,深入传统并有所作为才是书家本分。

有人说:“当进入创作阶段,传统是作为参照系存在的。与其虔诚地继承,不如深刻地理解并加以发挥”。历史上有作为的经典大家,都是把传统作为标尺来进行打破或超越。否则,我们就不会看到如此丰富多彩的书法万象。

对于今人书法,倘若苦其一生只学到古人一点表面皮相,始终没有跳出形似的界圈,一定是辜负了时代。如果整整一代人都如此,后人会对当代如何评价?

继承传统不是单纯模拟传统,其目的是深化传统、丰富传统,拓展传统。作为书家,至少当有这样的心理意识,也要有这样的探索实践,至于达到什么程度,那是你的造化。如果只是在古人的碑帖中走来走去,照搬照抄不思进取,那就没有了意义。书法家应当向科学家学习,科学家每天都在思考和捕捉新的发现。

九、代表时代高度的作品可能不再具有实用性而走向纯艺术表达

书法是根植于中国土壤的独特艺术,始于实用,借用形象而走进了艺术之门。书法不仅成为人们用来记叙和表述思想的实际手段,更能体现文人的才情和学养,孙过庭的“象八音之迭起,感会无方”,诉说了书法的艺术特质。书法的构架、韵律、性情的流露,都体现了现代艺术所追求的内涵。

当代书法,从某种意义而言已逐渐成为纯艺术,实用面在不断缩小。写字的阶段还是实用的,而进入创作则成为极少数“艺术家”的工作。这种现象对于书法本体来说,所面对的历史境遇是前所未有的。目前书法审美进一步拓展,越来越多的人把书法当做了一种“视觉”艺术,而书法的文化本色有所忽略。

尊重传统,发扬经典,什么时候都是书法创作的主流。同时要摆正两个点的关系,书法艺术尤如一尊千年宝塔,塔的基础部分是由无数热爱书法的大众书写队伍所组成,它有着实用而广泛的特征。而塔尖部分则是那极少数传统中寓新意,继承中有创造,能代表时代艺术高度的高精尖作品,可能不再讲求实用性,而是纯艺术表现。当代倡导“从高原走向高峰”,这个高峰就是指宝塔顶尖的那一部分。

十、书法如果没有学问基础就会失去支撑

中国书画发展到现在,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其原因就是国学的落后,我们的书画只是停留在技艺上。

古人讲“书画文之余”,“文者道之余”。为什么要提倡学国学?“书画文之余”不是说为了当画家而去从事技术,不是说当书法家主要就是写书法,他是文之余也。过去没有把书画当作一个职业或专业,如果没有国学基础,书法与绘画就没有支撑。

书画单独讲就是技艺,停在技艺的层面上是不会出大家的。我们所说的大家在这方面修养都极为丰厚,如果吴昌硕没有七年的经学、训诂、小学、古文辞的积累,怎么会有他的艺术成就?我们现在很多人并没有真正读懂吴昌硕,他所让人感到深刻的东西是他的学问,我们只是停留在他的书法、篆刻、绘画上,就绘画解读绘画,就篆刻解读篆刻,太单调、也很肤浅,所以说我们现在许许多多的学问没有深入进去。

与启功、白雪石、王成喜诸先生在全国政协礼堂

张坤山书法个展开幕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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