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艺笔记——中国国画的“远”
尚谷临《芥子园画传》深远法
（一）
“远”在中国山水画中特别重要。
清代《芥子园画传》中有山的“三远”法：
“山有三远，自下而仰其巅，曰：高远。自前而窥其后，曰：深远。自近而望及远，曰：平远。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意重叠；平远之致冲融。此处皆为通幅大结。”
尚谷临《芥子园画传》平远法
“深而不远则浅；平而不远则近；高而不远则下。凡山水中患此，犹之对浅人近习。舆台皂隶，（舆台：古代奴隶中两个等级的名称，皂隶：指衙役）凡下之骨。山中人（指超凡脱俗的人）惟有弃庐抛卷，掩鼻而急走矣。”
“然远欲其高，当以泉高之。雁荡千寻，匡庐三叠，非高而何？
远欲其深，当以云深之。玉女青迷，明星翠锁，非深远而何？
远欲其平，当以烟平之。冈明华于，谷冷愚公（喻隐居之地），非平远而何？”
尚谷临《芥子园画传》高远法
（二）
北宋山水画家韩拙又加了“三远”：阔远、迷远和幽远。有近岸广水、旷阔遥山者，谓之阔远；有烟雾溟漠、野水相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远；景物至绝而微茫缥缈者，谓之幽远。
尚谷临《芥子园画传》平远峦头法
“三远”法最早出自于《林泉高致》一书，是北宋郭思整理其父郭熙的绘画思想。
郭思称其父少年时“从道家之学，吐故纳新，本游方外。家世无画学，盖天性得之。遂游艺于此以成名。然于潜德懿行，孝友仁施为深。”
国人喜欢登高望远，在远的视角下观察事物。
书中说：“山水大物也，人之看者须远而观之，方见得一障山川之形势气象。”
“真山水之川谷，远望之以取其势，近看之以取其质。”
“真山水之风雨，远望可得，而近者玩习，不能究错综起止之势。”
“真山水之阴晴，远望可尽，而近者拘狭，不能得明晦隐现之迹。”
尚谷临郭熙《早春图》中的高远法
“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
高远之色清明，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有明有暗。
高远之势突兀，深远之意重叠，平远之意冲融而飘飘渺渺。
其人物之在三远也，高远者明瞭，深远者细碎，平远者冲淡。
明瞭者不短，细碎者不长，冲淡者不大，此三远也。”
尚谷临郭熙《早春图》中的平远法
（四）
南朝 宋画家宗炳在《山水画序》中写到：“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弥小。”
眼睛虽小，以远的距离观察，观察到的山就变小，可以看见山川的全貌气象。这就是中国画的“以大观小”的特点。“大”是广阔、远的意思。
（五）
方外老师谈“远”
“远”是中国绘画审美里一个核心的美学价值。古人的审美：清、微、淡、远。国画构图上有“三远”，即：高远、深远、平远。在古琴上，要淡远。这个“远”是美学的问题，核心审美的问题。体现在构图上，没有远就会缺乏层次感，就会更像版画，而不像国画。
李可染也讲过：“山水画在技法上要过两个关，就是线条和层次。而层次最为难。’”
那种真正的国画，它虽然不像西方所说的透视感。实质上国画的层次感是很强的。山外之外山，更有远山，绵延几十里几百里的那种情况，我们在国画中都能看到。但是说现实一点，就是这样。这种简单的远可以捕捉得到的。当然还有意向上的远。意向上的远是比较玄一点。
你们去华山，去看到那远山，从远到近，从近到远，看远山那种感觉。古人把它放在或大一点或小一点尺寸的一幅画里，那种远，是古人非常非常看中的。这种远的审美如果不具备，你就不懂中国画，最起码你看不懂中国山水画。这个东西从哪儿来呀？从文化当中、从修养中来。传统国画技术层面扎实的基本功很重要，但是中国山水画核心思想就是道家，道家美学、道家文学。在这方面如果空白，就需要补课。
心里要有宇宙星空，要有山河大地。古人很多东西有迹象、有寓意。画山水，不能只是在画山水。要有弦外之音，如果没有寄托那个寓意、那个比类；没有寄托进去那种情感，就不能让人产生共鸣。
（六）
最近我又请教方外老师。
生问：老师，什么是意向上的远？您曾经提到意向上的远有点玄。
师曰：从传统文化艺术角度来说，所有的远都是意向上的，可观而不可亵，难以生出贪欲企图的就是意向上的远。与距离无关。
生问：老师，这就是说好的画，可以让人涤荡心中沉虑，让人心里清静，忘我。都是意向上的远吧。那么就要求画家，要远离对外在名、利、物欲的追逐。心里清静、超然。
师曰：对。干净、纯粹。
生曰：感谢老师指导！基本明白了。我再慢慢体会。”
师曰：补充一点，中国美学中的“远”主要是意向上的，用西方绘画中的空间透视几乎不可能达到。它是寓意的舒展条达和深刻莫测，“远”对庸俗者来说是没有实际意义、冷漠的，没有边际不可触摸的。而“远”对脱俗者来说它是亲切的醉人的，是可以寄托无尽遐思的情怀释放和安顿灵魂的宅舍归宿，宛如道家。
“远”不是一种特别的技法，而是建立在技法和修养上的“意”的表达，所以说可以意会而不可言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