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我把“阿庆嫂”演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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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闲里,无风,有好太阳的日子里,很多老人蹲在小店墙根,晒着太阳,拉着呱。中年人也就是搓搓草绳,修理修理农具,妇女们凑在一起,拉拉鞋底、绣绣鞋垫。姑娘们、小伙子们无事可做,浑身的精力无处散发。有人就想到了要不要搞点娱乐活动,成立一个文艺宣传队。眼下正流行革命京剧《沙家浜》,其中最经典的是“智斗”一场。主角是阿庆嫂、胡传魁司令和刁德一参谋长。

排练场地定在大队部,胡司令人选很快就敲定了,是二队的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叫齐的人,演刁参谋长的是本村的一个民办教师,阿庆嫂的人选就费了一番周折,提名的几个:略识点字的长相不行,长相行的又不识字,不知怎么的,有人提到了我,长相即行又识字。我死活不干,我说我是左嗓子,五音不全。小时候确实有人想培养我唱戏,就是因为是左嗓子才作罢。大队书记做我的工作,无奈,我答应试试看,并对书记说:“如果我的唱腔受到大家的欢迎,我一定好好演,如果把大家吓着了,那我就立马撤退。”

“行!”

顾华也加入了进来,原本也是把她作为阿庆嫂候选人的,她嗓子好,就是因她个子矮,又是银盆大脸,不太符合阿庆嫂的形象,所以落选。她的角色是群众演员,提着一杆枪,(其实是一根棍,做成枪的样子),跟着民兵队长,从舞台这头跑到舞台那头,没有一句台词。

宣传队一开始也打算叫时玲当群众演员的,最后作罢。原因有二:其一,时玲胆小,不喜动,这样的场面对她不合适。其二:时玲和“司令”音有些相似,如果时玲参加排练了,剧组中有人喊“司令”,说不定时玲和演胡司令的演员同时答应,甚是尴尬,大家一哄笑,时玲脸薄,说不定就哭了。

排练是辛苦的,也是热闹的,青年们挤满了大队部,全大队的人才都集中在了这里。

台词我飞快就背得滚瓜烂熟,道白还可以,有点京剧味,就是唱不行,京剧得用假嗓子唱,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这哪能是一时半晌就能会的呀,遇到高音根本上不去,何况阿庆嫂有大段的唱腔。再说乐队也不行,一把破京胡,拉的人技艺不佳,他是凭着感觉拉,拉的和唱的总不合拍,其他的打鼓的、敲锣的、击板子的各行其事,乱成了一锅粥。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排练总算有个样了,每次排练,我都是随着京胡在哼哼,我想等到正式演出时,我再大声唱。

服装也成了问题,大家都很穷,村里也没有钱给演员做衣服,不知书记从哪儿搞来了两套旧军装,胡司令和刁参谋长的服装算解决了,阿庆嫂的服装就很难搞到,有一位姑娘把她以前穿的大襟衣服拿出来,借给我穿,又用一块方头巾折短一点做围裙。我心想,阿庆嫂好歹也是个茶馆的老板娘,这样的穿着是不是寒酸了点。

阿庆嫂的鬏是很难梳的,要长头发才能盘上去,我只扎了两条短辫子,很难梳成鬏,大家出了一个点子,把我的头发梳在脑后,用皮筋扎起来,头上顶一块蓝布遮挡起来,有个样子就行。

戏排练了不少日子了,社员们也等得心焦,一心想看。我们也觉得戏排练得差不多了,应该演出了。进入倒计时了,决定彩排。清理一切闲杂人员,只留下几个铁杆观众。并把窗帘拉上,保密,等正式演出时,给大伙儿一个惊喜。

彩排就是彩排,就得当正式演出,音乐响起,我大声地唱了起来,跑调了,吓得敲小锣的把锣掉在了地上,差点摔坏。唱到高音处,怎么也上不上去了,又试了几次,糟了,声音岔了,嘶哑了。吓坏了全体同仁。眼看就要演出了,阿庆嫂出现这种情况,一个多月的辛苦全泡汤了,我想起了对书记说的话,如果不行,我立马撤退。现在不行了,如我撤退,实在对不起父老乡亲,怎么办?

我突然发现观众中有一个姑娘,从我们一开始成立文艺宣传队,她就一直跟随着我们,每场不漏,她肯定看也看会了。叫过来一试,果真不错,人长得还算俊俏,就是不识字。最可喜的是她梳着两条过腰的辫子。临时换人,我说:“我本来就告诉你们,我是左嗓子,你们就是不相信,现在把大家耽误了,很对不起,我看就叫她演吧,台词方面包在我身上。”

事到如此,只好这样了。这个姑娘不负众望,果真演得像模像样。

戏终于上演了,在小学校的操场上,两盏气灯照得如同白昼,下面还备了一盏,如果上面的灯不亮了,这个灯马上打足气,以解燃眉之急。全大队的男女老少全来了。开演之前,大队书记讲话,从国家大事一直讲到生产劳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开始大家还耐心听着,后来听烦了,就开始皮皮打打,说说笑笑了。

这时,姑娘怯场了,我安慰她说:“不要怕,大伙儿都在等着你了,你如果忘了词了,我在后台给你提词。”

书记长篇大论终于结束了,在大家的鼓掌声中,面带微笑,挥着手下去了。

在一阵激烈的锣鼓声中,戏开演了,阿庆嫂穿着寒酸的衣服,胡司令、刁参谋长穿着很旧的军装,肥胖的胡司令腰间的皮带上,插着用木头刻的、涂上墨汁的手枪,他们三人在台上“智斗”着,瘦瘦的刁德一一句“适才呀听得司令啊讲……”高音上不去,在京胡的掩盖下,糊弄过去了。

阿庆嫂也在卖力地唱着,我躲在台后破布幔下紧张地听着,只要看她一卡壳,马上提词,还好,没出大错。

扮演群众演员的顾华,由于过分紧张,刚跑到舞台的中央,一个趔趄,棍做成的枪被甩了出去,人差点扑倒在地,她满台找枪,找到后,拾起来,仓惶跑下。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大笑声。

社员们其实哪管你服装不服装,道具不道具的,只要热闹就行,平时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好几个月才能看到一次电影,这样的娱乐已经很开心了。

一个冬天,宣传队又排演了不少节目,山东快书、三句半、女声小合唱。没有导演,表演出来的东西生硬、呆板,女演员们都好像没有笑肌,面部表情僵硬。说来奇怪,表演结束,刚一转脸,每个人都笑成了一朵花,我想,如果她们把刚才的一朵花,面对观众的时候,那该多好。究其原因,她们没有经过表演专业的培训,当然达不到表演的效果。

我再也不参加任何节目,他们有时来请我抄抄歌词,或者教教他们说普通话,我乐意帮忙。

(摘自“用三只眼看世界”百家号,作者王善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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