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终老而不得:苏东坡悲惨遭遇后的豁达人生
上一集我们说到,苏轼从合江楼搬到了嘉佑寺。那时的嘉佑寺破败、潮湿,但苏轼在这恶劣的环境下,还常常去钓鱼、散步。嘉佑寺旁边有松风亭,苏轼在居住嘉佑寺期间,一次,他游松风亭时,道出一句“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
记游松风亭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重建后松风亭)
“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这段话就是说:一件本来令人沮丧的遭遇,如果换个角度去想,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想,从这时期,苏轼真正的放下了他的官场上的追求,而开始完善自己的人生之旅。这正是苏轼在面对困境时始终不堕其精神品格、自我提升到一种旷远开阔境地的。
寓居嘉佑寺,苏轼有一种萧瑟中的旷达,那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那里梅花盛开松风亭的梅花开了,苏轼看到了梅花,也许想起了北方的雪,想起了北方的雪堂,又写下一首:
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
。。。。
松风亭下荆棘里,两株玉蕊明朝暾。
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
酒醒梦觉起绕树,妙意有在终无言。
先生独饮勿叹息,幸有落月窥清樽。
“先生独饮勿叹息,幸有落月窥清樽”。这种自我安慰,也许是一种更深的内心叹息。嘉佑寺很不适合居住,但机缘巧合,在此期间,苏轼的表兄程正辅巡按惠州,在表兄的帮助下,苏轼再次迁入合江楼住了一段时间。但程正辅不久就被朝廷召还了,表兄走了,那合江楼肯定是又住不下去的,于是苏轼又要准备新的住处。
而这时候,苏轼的长子苏迈有望到广东做官,一家人有可能在广东团聚,再加上惠州淳朴的民风和友善的百姓,经过反复考虑,苏东坡就下决心在惠州自己建房了,打算在惠州常住了终老了,他选择的建新居的地方就是桥东的白鹤峰。
《迁居》
前年家水东,回首夕阳丽。去年家水西,湿面春雨细。东西两无择,缘尽我辄逝。今年复东徙,旧馆聊一憩。已买白鹤峰,规作终老计。
……….
苏轼决定白鹤峰建房,是打定了在惠州终老准备的,所以,从选址,到建筑材料,苏轼以60岁的老迈身躯都亲力亲为,甚至派儿子苏过去河源买木料,可以说,苏轼的全部积蓄都投在这座房子里,还提前预支了俸禄。
(白鹤峰)
在苏轼到惠州的第二年,接近春节的时候,苏轼在白鹤峰上的新居建成,但山上没有水源,饮水须到东江边去汲取,很不方便。苏轼便到西邻翟秀才家去了解此地生活的情况,顺便告诉他自己准备在山顶上凿一口井,并约西邻两家共用这口井。所以,他在《白鹤峰新居欲成,夜过西邻翟秀才,二首》诗中写道:
瓮间毕卓防偷酒,壁后匡衡不点灯。
待凿平江百尺井,要分清暑一壶冰。
苏东坡作为那个时代的名人,能如此善待邻里,品行确实高尚。这口井,就是现在人们通常说的东坡井。
(原惠州卫校内的东坡井旧貌)
苏轼的白鹤峰新居落成,他非常高兴,认为自己可能在晚年就终老于此了,而且他对他的新局非常满意,写了一篇《白鹤峰上梁文》,此文其实可以作为很多上梁文的典范,只是篇幅有限,这里不多说了。。。
在白鹤峰的闲适之中,苏轼写下了这首《纵笔》:
纵笔
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
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据说,苏轼的老对头章惇看了,说道:“子瞻尚快活尔。”又把他贬到了儋州,其实事情没这么简单,更多是政治斗争,只是这首诗写的刚好是这个时候。
这样,辛辛苦苦建新居,才住了两个月,又要搬走了,而且可能是一去不回。在接到调令后,苏东坡与苏迈等人在江边诀别,子孙数人齐集江边痛哭。东坡给王古太守写了这样的一封信:
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
费劲心血为自己建了所以房子,原本打算余生几年都在这里终老了,没想到政治斗争永远是残酷的,毫无恻隐之心。就这样,新房子仅仅住了三个月,苏轼就必须离开惠州,一切心血、一切规划都白费,这是多大的打击?
然而,伟人不同于常人之处,就在于他的抗打击能力。著名文化学者王鲁湘这样评价苏东坡,他说:“我在一个非常特殊的时刻、非常特殊的地方通读了《东坡全集》。深感觉到东坡豁达、宠辱不惊,对世事人生既老练又不失赤子之心,是中国知识分子最标准的人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