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事直书——闲读唐代诗人韩愈山水诗《山石》
闲读唐诗,选了这首《山石》,是韩愈在一次赶路的旅途中,投宿山间一座佛寺,第二天行色匆匆又上路,过后写下的一首山水诗:
山石荦确行径微,黄昏到寺蝙蝠飞。
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
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
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
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
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
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
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鞿。
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
起句“山石荦确行径微,黄昏到寺蝙蝠飞”,写诗人置身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一条在岩石上凿出来的小路,乱石高低不平,很难走,有时仅仅能看到一点路的痕迹罢了。
到了傍晚时分,走到了山间一座佛寺。这时候,太阳落山不久,蝙蝠已经飞出来了,就在人们的头上四面飞来飞去。
“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诗人拾级走上佛堂,坐在阶前,环顾四周,看见几棵芭蕉展开阔大的叶片,洁白的栀子花衬上深绿的叶子,开得十分饱满。原来刚下过一场透雨,怪不得花树叶片都长得胖胖的。
“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这时候,一位和尚出来迎接客人,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夸耀起佛寺的壁画来,说是古代什么名家的手笔,并取灯火硬是拉着诗人去参观。
韩愈塑像
诗人只好跟着去参观了一下,可是因为光线太暗,实在看不到多少东西,于是扭头就退了出来。其实,诗人本来就没有多大兴趣,因为韩愈原本是不赞成佛教的。
“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走了一天的路,肚子委实饿了,人也很是疲乏。他看见小和尚给他打扫床铺,准备让他歇息,还忙着给他端上饭菜。
诗人坐到了桌子边,看见粗糙的米饭,还有素菜。他拿起碗筷,居然吃得很香很饱。
“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转眼已是夜深时分,诗人躺在床上,周边非常幽静,连虫声鸟鸣都听不见,只有一轮明月,从岭上升起,清光洒进了屋子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一睁眼,已天色大亮。想到当天还要继续赶路,急忙起身,洗漱过后,立马辞行。
“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他没有人引路,独自再沿着山边前行,有时候连路也找不到,只是出一崖,入一涧,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在晨雾和运气之间穿来穿去。
“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然而,这山里的景色还是很美的,岭上开着鲜红的花,涧底隐着一湾碧绿的水,奇花野草,东一丛,西一簇,灿烂艳丽。
在这花花草草之间,连天耸起许许多多的高松巨栎,每一棵都是几个人合围抱不过来。
“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走着走着,来到一道石涧跟前,水不深,流得却很急,落在大石的光面上,就像一幅银纱从上头直铺下来。不脱下鞋可没法过去。思忖了一下,还是打赤脚走过去吧!
《韩愈诗选》人民文学版
那水很凉,在脚下飞起来发出哗哗的响声。风在这儿也吹得特别起劲,仿佛就在自己的衣衫底下刮出来……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鞿”,诗人不由得发起了感慨,这种山里的生活也是很有乐趣的。想起自己平时终日劳累奔波,就像一匹马被套上了络头,在没有尽头的风尘中奔走。
“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诗人想到,如果有几位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起如此这般的在山里生活,不是可以一直到老都不用回乡了吗?
读到这里可以清楚了,作者韩愈不是闲适的游山玩水,也不是与友人汇聚在一起,是在风尘仆仆的旅途中写下的一首诗,最后那几句感慨的话,正是“王命在身”的情况下发出来的。
这首诗也是一幅幅图画,画中摄取了生动的景观,有远景、中景,也有近景,还有特写镜头,相互穿插交错。
这首诗使用的全是“赋体”,照事直书,自然铺叙,读者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从他描写的景物中去捉摸出什么别的用意来。
《韩愈散文选释》
韩愈,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州)人。自谓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早孤,由嫂抚养。
韩愈刻苦自学,贞元进士,曾任国子博士、刑部侍郎,曾被贬潮州刺史,后官至吏部侍郎,卒谥文。
韩愈思想上尊儒排佛。文学上力反六朝以来的骈偶文风,提倡散体,与柳宗元同为古文运动的倡导者。
韩愈散文在继承先秦两汉古文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和发展。气势雄健,旧时被列为“唐宋八大家”之首”。
韩愈的诗歌创作独有建树,诗风力求新奇,但有时流于险怪,对宋诗影响颇大。有《昌黎先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