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刘嘉湘采用益气养阴大法治疗肺癌医案
案一:养阴法治原发性肺癌
冯××,男性,58岁,已婚,中医师。病历号176394
患者于1967年8月因发热,咳嗽、痰中带血、胸痛,在当地辽宁省朝阳医院胸片示“左下肺肿块”拟诊左下肺癌,1967年9月18日赴北京首都医院就诊,拟诊左下肺癌,决定住院行开胸探查手术,一个月后住入该医院检查,于痰中找到鳞状细胞癌细胞,因心肌劳损及肺功能差,不适合手术治疗而出院。由××医院中医予以养阴清肺,软坚化痰,清热解毒中药治疗,症状改善,6个月后改服中药“抗癌片”,停服中药汤剂。1971年7月初开始头痛,右眼复视,逐渐视物模糊,右眼球不能外展。于7月11日胸片示“左肺下叶有浓密实质块状阴影。”71年8月23日去上海胸科医院就诊,胸片示“左下肺块影较前扩大”,诊为左下肺癌伴脑转移。1971年9月25日来我院就诊。主诉:近一月来咳嗽、气急加剧,痰难咯,偶见痰血,舌犟不利,头痛,右眼不能外展,唇及头皮麻木,两手握力减弱,脉象细弦,舌苔薄,质红。证属肺阴不足、痰热恋肺、清肃失司,痰毒淫脑,治宜养阴清肺,解毒化痰法。处方:南沙参12 g、北沙参12 g、杏仁9 g、瓜蒌皮15 g、蛇六谷30 g、生南星15 g、香白芷15 g、苦参15 g、黄药子30 g、干蟾皮12 g、银花15 g、地龙12 g、白花蛇舌草30 g、血余炭15 g、鸡内金12 g。每日1剂,水煎,2次分服。药后头痛及咳嗽均见减轻,痰咯较畅,痰血未作。1971年10月11日胸科医院会诊,经X线体层摄片,查痰找到鳞状细胞癌细胞,神经科检查,确诊为“左下肺鳞癌伴有颅内转移”,不能手术,用环磷酰胺200mg,静脉注射,隔日1次,共10次,治疗后全身无力,胃纳减退,白血球下降至3.4×109/L,因副反应较大未再继续化疗。坚持来我院中药治疗。1971年11月12日复诊主诉:口干、咽燥、咳嗽、痰多、头痛轻作,仍感唇及头皮麻木,脉象细弦、舌苔薄质红,胸片复查,“左下肺块影未见缩小”,证属热毒内盛,阴液耗伤,治宗原意。仍以养阴清肺,软坚解毒。处方:南沙参30 g、北沙参30 g、天冬12 g、元参15 g、百部12 g、鱼腥草30 g、山海螺30 g、葶苈子30 g、生苡仁30 g、八月札15 g、瓜蒌皮15 g、赤芍15 g、银花30 g、苦参15 g、白芷15 g、夏枯草15 g、海藻12 g、石上柏30 g、白花蛇舌草30 g、白毛藤30 g、生牡蛎30 g、干蟾皮12 g、生南星30 g。水煎服,另天龙粉1. 5 g,1日3次吞服。服药后,诸恙均瘥,2~3个月胸片复查,左下肺病灶稳定,1978年11月24日胸片复查示:与1968年胸片比较,左下肺肿块影基本消失,除稍有咳嗽及右眼复视外,均无不适,治疗中,曾作免疫功能测试2次,淋巴细胞转化率分别为60%和71%。从中医药治疗迄今已26年余,现已84岁,仍存活。
按:肺癌属中医学中的“肺积”,是一种全身属虚,局部属实的疾病,中医认为肺为娇脏,喜润恶燥,邪毒蕴肺,极易耗伤肺气,灼伤肺阴,造成阴虚内热的病理变化。故肺癌患者以阴虚及气阴两虚为多见。肺癌不外乎气滞、血瘀、痰凝毒聚。方中用沙参,天冬,元参养阴润肺;鱼腥草,山海螺,白花蛇舌草,石上柏,银花,白毛藤,苦参等清热解毒;夏枯草,海藻,生南星,生牡蛎,干蟾皮软坚化结;八月札,瓜蒌皮理气宽胸;故本方有补虚扶正,祛邪除积,标本兼顾的作用,治疗阴虚型肺癌有显著的疗效。
案二:益气养阴法治肺癌
李某,男,47岁,住院号64091。诊断:原发性右下肺腺癌伴右锁骨上淋巴结及右胸壁转移。
患者于1982年12月偶尔发现右胸壁有蚕豆大小硬块。河南省医科大学附一医院肿块活检诊断为转移性腺癌,1983年1月,摄胸片发现右下肺块影,直径约3.5cm,并予以MVP方案化疗一疗程。复查病灶未见明显缩小,于1983年10月25日由门诊诊断右肺腺癌伴右锁骨上淋巴结、右胸壁转移而入院。入院时,咳嗽、少痰、右胸隐痛,神疲乏力,舌质偏红,边有齿印,脉细。体检:右锁骨上触及0.5×0.5cm2淋巴结3枚,质硬,右侧胸大肌旁见手术疤痕,10月29日胸片示右下肺4×4cm块影。诊断为原发性肺腺癌伴右锁骨上淋巴结右胸壁转移。辨证:患者年近5旬,正气渐衰,劳累过度,气阴耗损,邪毒乘虚淫肺,清肃之令失司,气机失畅,肺气贲郁,津液失布为湿为痰,痰毒胶结,日久成积,痰毒蕴热,耗伤肺气,灼伤津液,治以益气养阴为主,辅以化痰软坚清热解毒,方用生黄芪30克、北沙参30克、天冬15克、玄参15克、石上柏30克、石见穿30克、白花蛇舌草30克、山豆根15克、杏仁9克、瓜蒌15克、生南星30克、夏枯草15克、海藻15克、昆布12克、生牡蛎30克。 每日一剂,水煎服。药后症状渐减。1984年2月20日复查胸片,右肺病灶较前缩小,右锁骨上淋巴结消失,以后原方略有出入续进,每三月复查胸片,病灶均稳定,精神好转,纳寐均佳,无不适之感,体重增加,生活状态评分(karnofsky标准),由75分上升至80分。治疗后免疫功能显著提高,巨噬细胞吞噬率由12%提高到73%,E玫瑰花环形成率由56% 上升至58%,CAMP由29%上升至40.4%,CGMP由治疗前9.8下降至2.1,血清唾液酸由0.237下降至0.225。提示患者免疫功能提高,肿瘤恶性程度下降。出院后继用益气养阴法为主治疗,全身情况良好,恢复工作,随访至1995年5月,存活13年,后失访。
按:原发性肺癌中医辨证分型,气阴两虚病人占多数,益气养阴法为治疗肺癌主要方法。本例免疫指标测定显示中医益气养阴法具有提高肿瘤患者低下免疫功能。本例为肺癌Ⅳ期患者,经中医治疗后症状改善,病灶稳定长期生存,说明中医中药具有明显改善症状,稳定病灶,延长生存期的作用。
案三:养阴法治晚期肺癌案
陈某,男,68岁,住院号70112。1984年6月,咳嗽,痰中带血,未予重视,于11月29日胸片示右肺下叶背段肿块,支气管镜检查诊断为右肺下叶鳞癌伴纵隔淋巴结转移。因对手术有顾虑而于12月22日来我院住院治疗。证见:咳嗽,痰多色白,粘腻难咯,纳差,口干,苔薄质红,脉细,证属痰毒内蕴、久郁化火,耗伤肺津。治宜养阴清热以扶其正,化痰软坚以攻其邪。方用:南北沙参、前胡、夏枯草、天麦冬各12克,玄参、芦根、谷麦芽各15克,生牡蛎、猫爪草、山海螺、石上柏、白花蛇舌草各30克,杏仁9克。上方连续服用,出现痰中带血,加白茅根、生地榆凉血止血;痰黄稠合用千金苇茎汤。一月半胸片复查,肺部阴影稳定,又一月半,再次复查胸片,肿块阴影密度明显降低,经过半年治疗,肺部肿块由原来8×7cm2缩小至5×5.5cm2,肿瘤缩小50%,治疗后免疫指标E—RFC由入院时26%提高至67%,补体C3由入院时1.3降至0.39,症状稳定,于1985年7月3日出院。
按:本例中医治疗历时7月余,治疗后症状稳定,病灶缩小,免疫功能得到改善,疗效显著。本例提示重要治疗,疗程宜长,应长期服用,方能见效,故服用中药贵在坚持,持之以恒,必有效果。只有待正气恢复,邪气本能祛逐外出。夏枯草为化痰软坚首推之品,实验证实具抗肿瘤作用,牡蛎为阴虚痰毒常用之品,不仅有化痰软坚之功,而且有清热存阴之效。《瘟病条辩》云:“牡蛎一味,单用力大,既能存阴,又涩大便,且清在里之余热,一物而三用之。”
案四:养阴解毒法治肺癌继发感染案
董某,73岁。诊断:左上肺鳞癌伴纵隔淋巴结转移左肺全肺不张,肺部继发感染。1985年7月28日入院。体温38.2℃,呼吸26次/分,左肺叩诊浊音,呼吸音消失,右下肺闻及湿罗音,白细胞2.5万/ML,中性90%,痰培养为肺炎克氏菌生长。经多种抗菌素治疗,症状未见改善,白细胞居高不下。小便出现蛋白,病情日趋恶化,体菌群失调而出现霉菌感染。8月20日刘师诊视后果断停用抗菌素。中医辨证:患者体形消瘦、咳呛频作、痰黄难咯,胸闷气喘,难以平卧,舌光如镜,脉搏细数。邪毒稽留日久,化火伤阴,肺焦叶枯,病入险途。丞以养阴清热解毒,以拯救欲绝之真阴,清解内蕴之火毒。方用:北沙参、元参、生地各30克,天麦冬、炙鳖甲、炙龟板、黄精各15克,鱼腥草60克,蒲公英、金银花、芙蓉叶各30克,陈皮6克,谷麦芽各15克。七剂后,咳嗽、气喘大减,舌干绛已有润色,思饮米粥、痰能咯出,并能起床扶物行走。白细胞15400/ML,中性80%,肺部听诊罗音减少。肺津已渐有来复之势,前方既效,续进七剂。精神大有改观,稍有咳喘,仅活动时稍有气急,胃纳有增,舌变红润,并见薄苔,肺部听诊湿罗音消失,白细胞降至12000/ML,中性80%。病势大有改观后因并发大咯血而死亡。
按:晚期肺癌伴肺部感染极为常见,治疗较为困难,尤其肺不张、阻塞性炎症治疗更为棘手,大剂量抗菌联合应用也难以奏效,且常因副作用而使病势日益恶化。本例以中医中药取药效,关键在于辨证正确,投药得当。癌毒久恋肺脏,肺阴本亏,复感湿毒,内外合邪,化火伤阴,灼津为痰,致痰毒胶结难解,而肺胃化源日趋衰竭,此非大剂清热解毒药与养阴生津药并举,殊难取效,银花为极清之品,轻药重投,疗效卓著,龟板、鳖甲等滋阴之品,具碍胃之弊,纳呆之症罕用,然本例用此两药后,食欲反增,显见配伍精巧,用药之妙是刘师独到之处。
案五:益气法为主治肺癌咯血
郝×× 男性 68岁 初诊 2000年3月20日
主诉:原发性右上肺支气管鳞腺混合型肺癌二年,曾行四个疗程化疗和一个疗程放疗,现乏力肢软、动则气促,反复咳嗽咯血,夹有坏死组织及瘀块,右侧胸背疼痛,固定难忍,低热,有前列腺肥大史,小便余沥难尽。
诊查:面色少华、语音低弱,舌质暗红,苔薄白,脉细软。胸片提示右上、中肺叶不张;B超提示右下胸腔少量积液。
辨证:肺脾气虚,瘀血与痰毒内结,肺失宣肃
治法:益气健脾、化瘀解毒、肃肺化痰
处方:生黄芪30克 党参12克 白术12克 茯苓15克 杏仁9克 炙紫苑15克 山海螺30克 陈皮9克 半夏9克 石上柏30克 石见穿30克 七叶一枝花15克 茜草根30克 仙灵脾15克 肉苁蓉30克
服药三日,痰血中瘀块减少,五日后咯血得止,一周后精神转振,胸痛减轻。随访二月症情稳定,未再咯血及咯吐坏死物。
按:临床上恶性肿瘤患者见瘀证必用活血化瘀药,若血证与瘀证并见应慎用活血化瘀药,刘师认为有瘀不必拘泥于活血化瘀之法而一味地重用活血化瘀之剂,而必须探求出现瘀证、血证的本质,提倡“治病求本”,本例见症“乏力肢软、动则气促、语音低弱”,可见病之本在于肺脾二脏气虚,又见“痛有定处、咯血带瘀块、舌质暗红”而知有瘀毒内结之象,因此病机关键在气虚,气虚则气不摄血而见咯血,气虚则血行不畅致血瘀,故治疗上应以益气为主、化瘀解毒为辅。方中投以黄芪、党参、白术、茯苓、陈皮多种益气健脾药,又用仙灵脾、肉苁蓉温肾阳暖脾阳,加强益气之功,以达到益气摄血、益气化瘀之目的。方中仅用茜草根一味活血药,取其既有活血又有止血之功,再配以清热解毒兼有祛瘀之功的石见穿、七叶一枝花,达到解毒化瘀的目的。可见,刘嘉湘教授在治疗肺癌血证与瘀证并见时,提倡“见瘀不拘于活血、化瘀重在辨证”的原则,寓意于益气既能摄血,也能化瘀又能托毒,意在缓攻,卑扶正不留瘀,祛瘀不伤正。其立意深达,故临床疗效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