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惊喜，文章可用耳阅读了：『送米』（有声版）｜乡村记忆｜陶小青

本期作者    陶小青    配音    笑眯眯

乡村记忆

送   米

陶小青

小的时候，家里就只有一亩八分地。因为父母是在实行农村责任制后的第二年才结的婚，所以母亲自然没有分到父亲这边的田地。后来的几年里又陆续添了我和弟弟，于是在后来的十几年里我们一家四口就靠贫瘠的一亩八分地养活着。那一亩多地就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父母如同呵护孩子般一样小心翼翼地耕耘着。

但是就算全年没有天灾和虫害，所有粮食如数归了粮仓,我们家的粮食无论如何都支撑不到来年的秋收。更何况那些年月收成一般都不好，再加上还得交纳公粮，我们家的粮食就更加紧缺。而在那个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穷苦年代，大部分人家的粮食都不够吃，所以就算父亲愿意为五斗米折腰也不知向谁开口。

父亲是一位木匠，专门制作了一个大米桶，但从我记事起，家里的米桶一到青黄不接的六七月基本上是空着的。

农村里流传句俗语:  有福之人六月死，无福之人六月生。起初我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直到有天亲历了家里无米下锅后的窘迫局面后，就在心里暗自揣摩: 难怪都说六月出生的人没福气，暂且不说能吃顿大鱼大肉了，连吃口饱饭都成问题。当然也就是没福气的人了。

母亲就是这么一个苦命的人，恰逢六月初五生日。每年临近六月家里的粮仓早已空空如也，用吃了上顿没下顿这话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当全家人正为揭不开锅这事一筹莫展时。一个烈日如火般炙烤大地的中午，母亲正准备煮面条当做中餐，忽然听到伯母在屋外大声呼喊母亲的名字道:“你看新屋场竹林里出来那个背背篓的是不是你的母亲么？你还不快去接下她呀？”

母亲探出头去一望惊讶道:“是她呢，肯定是来帮我们送米的，她带了好几个信来让我回去去背米。”说完母亲小跑着前去接外婆。

我远远望去，只见外婆背着个大背篓蹒跚地走几步歇会再走上几步，沉沉地背篓把外婆的背都快压成九十度了。那时我还少不更事，只晓得背篓里肯定有冰糖之类的零食，殊不知外婆背上背的除了吃的还有对儿女的牵挂和沉甸甸的爱。

当外婆走进屋时我发现她的满头白发和衣衫全湿透了，就连搭在肩头的汗巾也没一根干纱。

母亲吩咐我给外婆倒了一杯茶，然后眼含热泪的边给外婆扇风边心疼地说:“妈，你咋来了，这么热的天，还背这么多东西？”

外婆喝了口茶，然后取下肩头的汗巾边拧边笑着道:“家里又没米了吧，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总不能生日时饿着肚子吧！”

这时我瞥见母亲转过身去用衣角擦拭眼泪，然后准备张罗饭菜。

外婆一见母亲要煮饭，赶紧起身就要走。嘴里还嘀咕着:“你要做饭我就走了，我特意送米过来，哪还能帮着你们吃啊！”

“可是你都还没吃中饭呀，还走了这么远山路。”母亲心疼地说。

外婆摆了摆手说:“我不饿，才吃过早饭没多久。”

外婆的背篓里除了几十斤米之外，还会装些时令蔬菜，一小包冰糖，一小块腊肉等等，让和我弟弟兴奋地如同过年一般。

外婆只停留一盏茶的功夫就匆匆地要赶回家去，任凭母亲如何强留也无济于事。我和母亲一直送外婆到屋外的桥头，然后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只见外婆沿着陡峭的石阶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爬到一半时外婆突然停住了脚步，弯下身去用右手撑膝，左手扶着腰。稍停片刻，外婆又用手理了理背篓的梭子，用汗巾擦拭了下额头又继续赶路。

外婆那时已经是快接近花甲之年了，加上自身又有心脏病等多种疾病，背个空背篓上个坡都是如此艰难，而她却背那么重的米走那么远且又崎岖不平的山路，可想而知一路上有多艰辛。

外公外婆虽然和舅舅们分了家，但母亲也一直不愿回娘家背米。一则怕舅舅舅妈心存芥蒂，二则外婆家也只有一亩多产量不高的地。料想给我们送了粮食后她和外公肯定又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外婆一直坚持己见说母亲的田分在了娘家，这本来就是母亲的粮食。后来的几年里，外婆都如期给我家送来了米，每次都只喝一杯茶就匆匆忙忙地赶回去的路。随着外婆的年事已高，在父母的强烈阻挠之下，加上外公后来又中了风身边离不开人，外婆才不再给我们家送米。

后来的年月里，一直都是一位堂伯父主动借粮食给我家，常常是今年借了明年还，明年借了后年还。就这样，年复一年，一直到1999年重新分了田地才结束了借粮的日子。

外婆后来虽然没有再送米了，但是每次我们回外婆家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家里还有粮食么？”

我们一天天地长大成人，然后，又各自成家，为自己的小家长年在外奔波而忙碌。去看外婆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一年也就匆忙见上一次面。总想着等有时间了再好好陪陪她老人家。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年迈的外婆没有时间再等了，于今年农历二月份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外婆为儿女辛苦操劳一生，却无人顾及她的忧愁和苦痛。愿她老人家在天堂一切安好！

本文作者

陶小青，水口人，80后私营业主，早年在沿海城市打拼。从小对读书及写作兴趣浓厚，以“腹有诗书气自华”为座右铭。

热爱生活，向往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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