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乡村婚姻崩溃后的不了情：存折的牵挂｜情感驿站｜黄石明月

本文作者      黄石明月

《存折的牵挂》（散文）

黄石明月

每至夜晚，我都会留下一些时间，静静地坐在窗前，在古黄石河畔月儿的陪伴下，想着乡下老家的那些事儿，仿佛时间与时间在对话，心与心在交谈。——题记

六月苗寨是清爽的，我一呆就是一个星期。只是这一个清晨，我想着今天要早点回到城里的家，便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见窗外竹叶上的晨露，水亮亮的，晶莹剔透；耳边仍就伴随着阵阵鸟鸣声，似悦耳的音乐；再仰望天空，片片云朵随风飘荡，令人心旷神怡。

早餐后我背起行囊向家人告别，欢快地行走在出寨的路上，才走了一会，身后就传来阿嫂的呼唤：“细妹仔，是回城吗？等等我”。我闻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杨二嫂。杨二嫂是我此生最佩服的阿嫂。十年前她从隔壁山寨嫁过来，她出嫁过来的那天，接亲与送亲队伍把进寨的六里羊肠小道堵得水泄不通，浩浩荡荡的迎亲送亲队伍前呼后拥，吹拉弹唱，大红大绿，好生气派。论规格，显然上了档次。那时还很讲究嫁妆的档次，以此表明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的，足可见杨二嫂娘家的富裕。

嫁过来的杨二嫂才刚满二十岁，她身段苗条，脑后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有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弯弯的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是典型的苗家美女。

二嫂嫁过来后持家有方，一手刺绣活做的特好，那时候寨子里的人都夸杨二嫂，聪明、能干、贤惠，杨二哥和二嫂小俩口很恩爱。一年后，杨大伯大病一场，那一年女儿凤也出生了，这个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在经济上更加捉襟见肘。后因生计所迫，小俩口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杨二哥加入了南下打工的队伍，去了深圳。外出三年那段日子，杨二哥也时常打电话给家里，每逢过节就往家里寄些吃的用的，到过年时就会回到家里来。第四个年头的时候，杨二哥就开始变了，那年他被提拔为公司的副经理，从此之后他电话也不打过来了，家里打电话过去时他总以工作忙为由搪塞，那年他过年也不回来了，只寄些钱回家。第五年，当他再次回家时，他带给家里的是一个噩耗，一纸与杨二嫂的离婚协议书与一张二十万的存折。后来经打听方才知他已经被公司老板的女儿爱上了，他也爱上了公司老板的女儿，准备结婚。那时的杨二嫂整天以泪洗脸，让谁见着都心疼。时光如梭，一晃就是四年，也不知这些年杨二嫂是怎样熬过来的。

正想的入神，杨二嫂手里头拿着一张存折在我面前晃悠，继而问到：“细妹子，在想什么呢？”我怕自己的一不小心踩了阿嫂的痛脚，又让她跌入痛苦的追忆，便只是应付式地回答：“没什么，想我的阿妈什么时候帮我把鞋垫绣好”。二嫂一听，笑着说：“不用担心呢，回头我帮帮大姨娘，保准下周就有。”真是个热心的二嫂。我侧过头瞄了她一眼，见二嫂今日心情好像不错，便也想打趣一下，继而问到：“想嫁人，托我当媒人了吧”。杨二嫂听后咯咯一笑：“坏妹子，尽拿我寻开心。”说实话，好久都没见杨二嫂开心笑啦。过了一会，杨二嫂收起刚才轻松的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阿妹，听人说我家凤儿他爹办的厂这些年经营的不好，欠了很多债，现在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了，前几天还托人稍话回来，让他阿爹把老宅子抵押贷款去给工人发工资，看来凤儿她爸真遇到难处了。”随后又把刚才在我眼前晃悠的存折本拿到我面前，她告诉我，这是她与杨二哥离婚时的那张存款，有二十万，这钱她一分没动过。我心里嘀咕：“还真是个持家的女人”。又听杨二嫂说：“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头，见识广，人缘也广，你帮我想办法联系上他，把这钱打到他账上，让他应应急。”说完后就把手里的存折塞到我手里。这女人没救了！我心里蓦地冒出了一种莫名的恼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就为这事追我？”我转身就把那存折本塞在二嫂兜里，撒腿就跑。把一句话抛在脑后：“过几天我给你找位能照顾你，让你踏实过日子的男人，少为凤娃她爹的事来烦我”。

没承想，杨二嫂硬是紧追一段，见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干脆跑到我前面拦住我的去路，让我非答应不可。

这下我真的火啦，想当初杨二哥不顾寨子里所有人的劝告，抛弃她的时候那么绝决，寨子里所有人都记得，难道阿嫂忘记了吗？想到这些，我提高嗓门对阿嫂吼：他和你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醒醒吧，别做白日梦了，你还是想着如何拉扯凤娃长大成人。再说你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花钱的地方多。你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娃到那去挣钱，这些年都靠娘家补贴呢。再说，他那么大一个厂说倒闭就倒闭，你这点钱拿去也只能是打水漂。话说完，我摔开阿嫂拉着的手，径直往前走。才走了一会身后传来蹦的一声，我回头一看，阿嫂已经跪在原地。我冲她更大声地吼：“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又不得不御下行囊跑步返回，扶起阿嫂，阿嫂已经泪湿眼角，啜泣着说:虽然他曾经让我生不如死，但现在我已经想通，都是命，不怨谁。无论他怎么对我，但他终究是凤娃的阿爸，真沒有恨的理由。要说有，那也只是一时之痛。我想，他过得好才是我和娃不变的祈祷。我现在没办法联系上他，再说就是联系上我也不便出面，怕影响他的现在。想来想去只能求阿妹代劳。一听这话里话外字字句句都是无奈，我有点后悔之前对阿嫂的态度。看着她真怪可怜，真不忍心伤她，但也不想让她把这笔钱打水漂。我扶起眼前的阿嫂，压住心中的怒气，耐心地告诉她：“听我说，分手了就做回自己， 一个人的世界同样有月升月落，也有美丽的瞬间， 把他归为记忆。如果说一个人的世界总需要另一个人做陪衬的话，他离开了你，那是他衬不起你， 相信自己会有更好的明天”。扶起阿嫂帮她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又拾起存折放回阿嫂兜里，欲推阿嫂往回走。可是二嫂压根没有听我的，仍就啜泣着说：“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彼此都有自己的无奈，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还有了娃，分了他也会难过。 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这山寨终究困不住他， 他有权利追求他想要的东西。当初我放手是不想束缚他的手脚。人生路还很长，谁也无法预知明天。 我知道他弃我而去很残忍， 但他一定也是情非得已。”话已说到了这里，我想，我已经无力劝说她，只好从她兜里拿出存折本踏上回城的路途。也许真是这样，预见你，欲见你，遇见你，然后，你们各奔东西。我无法理解现在这个世界，像这种已经崩溃了的婚姻，竟还有着如此浓情的牵挂。我只能说，阿嫂，你要多保重。

这一追一跑的，原来我已经走完了羊肠小道。我已经来到了我停车的大马路边，我一把拉开车门“磞”的一声把自己关在了车里。任由感动的泪水滴落滑过方向盘，琢磨着杨二嫂的这份爱：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只在山寨里长大的女子有这份大爱？是什么让她一个弱女子放下这么多的恩怨情仇？又是什么让她对一份原本丢在风里的爱如此执着？我这样问自己，但始终找不到答案。车窗玻璃响起了“咚咚”的声音，我想是杨二嫂，她在提醒我该启程啦。我发动着车子，不远处把车窗缓缓摇下，透过后视镜我模糊地看到三个身影在向我挥手，我不敢确定，干脆把车停下，擦擦模糊的泪眼，再擦擦后视镜，我呆了，原来是凤娃，还有凤娃爷爷和杨二嫂站在了一起。能够清楚地看见她们三在向我挥手，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空气中还传来稚嫩的声音：“细姨娘，我们爱你。”这一刻我明白，也许对杨二嫂来说，爱，从来都不是占有，更不是一厢情愿的纠缠,只是曾经拥有；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不曾被离弃，不曾受伤害，怎懂得去爱人；爱，从来只是一种经历，付出真心，就问心无愧。她已经把爱情转化成了不离不弃的亲情，也许对她来说，回想来时的路，她用心的追随过一段曾属于自己的爱情就足矣。

小车行驶在山间蜿蜒的公路上， 此时，山寨的一切都笼罩在灿烂的日光中，道路旁的翆竹低垂着头，柔顺地接受着日光淋浴；挺拔的松柏像健壮的青年舒展手臂；草丛里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的绿意，多么美好的夏日晌午。车过山顶，我透过车窗，依稀能看见这条进出山寨的小路依旧如此曲曲弯弯地伸向远方,好像一条细长的蛇在爬行,但却始终只看得见蛇身而看不到蛇头。苗寨在夏日炎炎之下的风景还是这样的美不胜收。我停下车，用手机拍下这绵绵大山，拍下这蛇形的寨道，我会想办法联系上杨二哥，把这些曾经飘荡过他所唱山歌的大山、寨道用微信转发给你。

路上，我踩上了油门一路飞驰返程，只想早一点把这份山寨家人的祝福送出山，让站在山那边的杨二哥早日收到这份沉甸甸的祝福，早日收拾好心情东山再起。

收拾起这一程夏季，存折的这头有家人，那头有一段不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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