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喜剧回马枪

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团队,正把品牌口碑做强做大,非要独自跑去拍无脑烂片?
为什么相声讲得好好的,一家独大几乎垄断国内相声市场,非要过来搞电影?
因为能挣钱,可能电影跪了,但能把钱挣了。
可这是之前,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今年十一再也不见国产喜剧的身影。
至于以上问题说的是谁,其实好猜,前者开心麻花的艾伦,后者德云社的岳云鹏。
前者今年拍了个《人间·喜剧》《跳舞吧,大象》,后者今年拍了个《鼠胆英雄》
这几部电影皆口碑低劣,豆瓣评分:《鼠胆英雄》5.4分,《跳舞吧,大象》5.1分,《人间喜剧》只有可怜3.4分;
票房平平,《鼠胆英雄》刚刚过亿,《人间喜剧》只过六千万,《跳舞吧,大象》连四千万都不到……
跪了,钱也没挣着。
可怕的是,艾伦和岳云鹏,这两个难兄难弟在某种程度上,是当下还活跃在银幕上的此类国产喜剧的典型代表
今年,你要么看他们的电影,要么看不到其它同类型的国产喜剧。
庆幸的是,越来越多的观众开始选择不看。
回顾近些年来,国产喜剧势头迅猛,不断地刷新着本土喜剧类型的票房纪录,前有《泰囧》(2012年)12.67亿、《夏洛特烦恼》(2015年)14.4亿,后有美人鱼(2016年)33.9亿、《羞羞的铁拳》(2017年)22.13亿、《西虹市首富》(2018年)25.47亿等等,国产喜剧市场似乎一片大好。
直到去年十一的《李茶的姑妈》,这部仍然是当下喜剧界的中流砥柱“开心麻花”出品的电影,在上映一周口碑崩塌后,票房持续低走,最终以6亿票房收官,比起两个月前的《西虹市首富》,成绩实在难看。
与之同时上映的《胖子行动队》,命运更加不济,没能突破3亿票房便草草下场。
但是,尽管《李茶的姑妈》和《胖子行动队》的警示在前,国产喜剧的生产者们深有“行业精神”,并没有打算停手的意思。
于是到今年,国产喜剧持续低迷,它们不再争相刷新票房,而一再地刷新下限,让意在电影院只图一乐的三四线城市的观众们也无力买账。
近年来,随着电影院在小城镇的普及,观影群体的扩大,以及消费观念的转变,电影无论好坏,尤其是老少咸宜的国产喜剧,都有人买单,甚至还有机会成为爆款,赚个盆满钵满,《前任3》(2017年)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国产喜剧在《泰囧》大获成功之后,成为国内保证票房的电影类型,电影人们趋之若鹜、一哄而上,迎来了一个国产喜剧片的黄金时代。
喷涌而出的质量参差不齐的国产喜剧,确实推动了该类型的成熟,带动电影市场繁荣,但喜剧模式单一,缺乏类型创新意识,靠“小人物、大逆袭、扮小丑、擦边球、讲段子、煲鸡汤”等固有的招数吸引观众,失去市场也是早晚之事。
如果说从去年的《李茶的姑妈》开始,国产喜剧进入深秋,那么今年春节档之后,才是真正的寒冬。
而今年由艾伦主演的《人间·喜剧》和岳云鹏主演的《鼠胆英雄》就是寒冬里的一阵寒风,吹了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这两部电影及时地暴露了国产喜剧电影叙事结构的混乱、人物塑造的乏力,以及电影生产方急于追利,而用花哨的“表面喜剧”来搪塞观众的普遍缺乏喜剧精神的不堪局面,并作了很全面的总结。
《人间·喜剧》是一部没有下限的电影,它不仅涵盖了国产喜剧的所有缺点,还“别有建树”,用不知所云的剧本拍了一部混乱无比的电影,最后试图用所谓“正能量”的情感机制将全片的混沌引向和解,令人发指。
最可怕的是,此片的导演,是曾与巩俐两度合作过《漂亮妈妈》(1999年)与《周渔的火车》(2002年)的孙周
不过在《人间·喜剧》之前,孙周导演还拍过一部名为《不可思异》(2015年)的奇幻大片,豆瓣3.9,票房1.11亿,算是给我们预设了一个心理缓冲。
原来孙周导演早就提醒我们,不用脑子拍电影,是走不远的。
这部集粗制滥造之大成的《人间·喜剧》,讲述了一个身陷经济困境的小人物和失宠的富二代在黑帮的威胁下,制造一场假绑架案以骗取富一代的赎金的故事。
首先在叙事上,影片采用多线叙事,结构复杂,时空交错,副线诸多,表面上是一部悬疑喜剧,或者可能还想来些暴力美学、黑色幽默,但看完只能让人觉得眼前一黑,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精神暴力。
因为你根本搞不懂,这群不停奔跑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有人说多线叙事的复杂结构是对宁浩的“疯狂”系列的借鉴或“致敬”,实在言重。
比起模仿,这部电影更像是用类型的边角料胡乱拼凑出来的,结果终于凑够了90分钟,发现它还是边角料。
“小成本喜剧……主要以恶搞、戏仿、拼贴、狂欢化、无厘头等为主要手段来制造喜剧效果,喜剧噱头往往可以独立于情节之外展示……这种喜剧因为大多是以直接满足快感消费为导向的文化产品,搞笑技巧模式化,投资成本低廉,易于盈利。”(来自杨柳:《消解与恶搞的狂欢 ——国产小成本喜剧电影与青年亚文化》)
也就是说,此类电影制造的喜剧效果不用经过大脑思考而直接带来感官上的娱乐,它既能满足大部分观众,又能降低成本,多快好省。
而《人间·喜剧》试图用小成本复制类似于《疯狂的石头》这种另类的小成本喜剧爆款的成功,还相去甚远,毕竟中国只有一个宁浩。
整部电影从剧本就开始垮掉,妄图用复杂的故事结构制造悬疑,吸引观众,在主线故事都无法逻辑自洽的情况下,成功地起了反向的作用。
强行插进来的副线,不仅不参与主体叙事,还分散叙事精力,拖沓叙事节奏,除了凑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让观众看到这是一部喜剧,电影还需要时不时地制造喜剧场面,但不是通过“恶搞、戏仿、拼贴、狂欢化、无厘头”等手段,而是通过制造混乱。
注意,此处的混乱不是“狂欢化”的一部分,不是巴赫金所说的,“用身体的解放来对抗社会秩序、道德、规训”,而是非常单纯的混乱,其表现形式单一、毫无章法可言,即在不可捉摸的冲突爆发时,让人物奔跑。
追人时要奔跑,被追时要奔跑,情节向前推进要奔跑,情节停滞时,要制造机会奔跑。
另外,电影情节之间,表面张力不足,更无内在联系,在“奔跑”叙事中到达影片的虚假高潮时,又开始情感先行、强行煽情、试图共情,结果只能捉襟见肘。
叙事是没救了,人物呢?
人物时刻处于自我陶醉,除了喊口号、讲情怀制造尴尬之外,没有任何行动力可言。
除了漏洞百出毫无逻辑可言的剧本,电影还“保留”了多处穿帮镜头,并反复使用同样的廉价素材,以及非常不流畅的剪辑、巨水无比的后期配音……
简而言之,《人间·喜剧》这部电影,一无是处。
既然一无是处,又为什么要提它呢?
因为这部电影最大程度地暴露了国产喜剧的问题,为今年颓势且低产的国产喜剧提供了及时的、有力的反面案例。
导演孙周说,他希望能在电影里建立一种叙事方式,很贴近生活,人物碰到的问题,肯定是生活当中我们也会碰到的问题;
他还希望用戏剧性的框架,将生活的本质的荒诞性和惊喜无常的那种活跃结合起来,小巧活泼,以小见大。
显然这些我们在电影中并没有看到。
但就《人间·喜剧》作为电影的存在,倒是在某种意义上“将生活本质的荒诞性和惊喜无常的活跃”展现出来——
都2019年了还有人在试图通过这种水平的电影挣钱,也是荒诞无比。
而没有沈腾或者马丽加持的艾伦,舞跳完之后,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岳云鹏主演的《鼠胆英雄》虽然也问题诸多,但没前者那么过分,起码有个能入眼的外部包装
叙事上,电影模糊了故事背景,也更能放得开手脚,脱开现实生活的束缚,在整体世界观逻辑在线的前提下,适度夸张的笑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可惜的是,我们扒开这些笑闹,竟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为了喜剧而喜剧,牺牲太多,只能徒留空壳。
电影讲述了岳云鹏饰演的帮派小弟在确诊癌症后一心求死,却歪打正着成为警界传奇并最终击破整个毒品网络。
整部影片在多个平行的闹剧场面中,用毫无逻辑的巧合连接,再套上一个老套的情节反转,危情时刻又刻意煽情,最后试图通过个人之间的对决解决所有冲突,强行结尾,输出平庸的价值观。
虽然编剧设置了大量笑点,却与整体叙事脱节,滥用误会、巧合、意外推动情节发展而缺乏宏观的节奏,让影片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品的大杂烩。
人物塑造方面,岳云鹏在影片中依旧贡献了相声式的表演,尽管适合此类角色,但人物动机的缺失与过于平面化的人物形象,使电影看似是弘扬小人物的精神信念,实则夸张乖僻,最终还是类型开道,概念先行,整体浮于表面,空有声色。
甚至,电影物化女性形象,女性角色的人物背景与人物性格严重脱节,徒留人物的叙事功能性而看不到一丝个体性,成为一个游离于内在叙事之外的视觉看点。
相信很多观众看完电影之后,都会对佟丽娅饰演的杜卿印象深刻:美丽迷人,性感妖娆,一个饱满的情色符号,一个真正的花瓶。
其他人物形象也游移不定,要么像是戴着面具的小丑,要么莫名转变,前言不搭后语,混在闹剧之中,一切为搞怪服务。
导演束焕,曾参与编剧徐峥的“人在囧途”系列,也算是开启国产喜剧黄金时代的佼佼者,深谙国产喜剧市场的运作形式与成功法则。
但《鼠胆英雄》作为他的第一部导演作品,显然没有任何类型上的突破。
一味遵循烂熟的喜剧模式,在国内电影市场的安全区内,拒绝任何形式的改变,安于现状,注定随着新的观众群体水平的逐渐提高与类型市场饱和后的反弹而走向失败。
或许我们还能从主创名单中的监制郭德纲看到某些暗示。
这位国内相声领域的霸主不堪观众对其“总是出演烂片”的指责,决定导演一部电影,为自己正名,于是就有了后来岳云鹏主演的《祖宗十九代》(2018年)。
这部电影果然还是证明,郭老师更不适合导演电影。
虽然德云社没有把自己电影品牌推出去,但是近年来岳云鹏在各类喜剧电影中的频繁亮相,说明其它圈子都想在国产喜剧票房势头正猛的时期分一杯羹。
冯小刚的“冯氏喜剧”从1997年《甲方乙方》的贺岁伊始,在经历近二十年的超长生命周期后,由于喜剧观众结构和市场需求的转变,悄然退场。
当类似“冯氏”知识分子式的喜剧在大批新观众面前失去其笑的机制时,市场便倒向没有观影门槛的大众喜剧,只为会心一笑成为最大需求。
没了门槛,各路喜剧人都纷纷赶来,国产喜剧电影一度层出不穷。
除了有开山意义的“人在囧途”系列,还包括以赵本山、小沈阳等为代表的小品演员,“在2010年前后试图在小品和电视剧的巨大成功基础之上进军喜剧电影”,试图将风靡一时的“赵式”喜剧机制,复制到喜剧电影之中;
董成鹏为代表,脱胎于网络系列短剧《屌丝男士》的喜剧电影《煎饼侠》也一度在暑期档获得票房上的成功;
以及后来把现成的舞台剧IP搬上大银幕的开心麻花,都在不同时期霸占过国产喜剧市场。
但现在,当观众只为一笑的消费心理逐渐失效后,人们更愿意去看能在笑了之后获得一些启发的、稍微有一些深刻意义沉淀的国产喜剧,以上各路形式不同但其实同质的国产喜剧也就渐渐失去其吸引力。
而且,随着观影经验的丰富,大批“40岁以下的,未受过高等教育,工作不稳定,且月收入在3000元以下的中国电影的新的影院观众”也不再盲目观影,一旦电影口碑不佳,便会立马反射到票房表现上。
学者尹鸿曾说,由于喜剧片的普遍成功,很可能会带来中国小成本电影越来越喜剧化的倾向,过多的影片互相模仿,题材缺乏创意,将产生大量的垃圾。
如果垃圾有市场,国产喜剧会继续生产垃圾,如果失去了市场,那么垃圾会越来越少,就像今年一样。
像是《人间·喜剧》这种还妄图在逐渐收缩的良莠不齐的国产喜剧市场中投机的电影,注定不会生存,作为影片最大票房号召力的艾伦也必将受到波及,随后《跳舞吧,大象》不到四千万的惨淡票房,就是及时的佐证。
毕竟,他还没有成为下一个沈腾,但作为获得一定认可的喜剧演员,还是要先学沈腾,爱惜一下自己的羽翼。
至于岳云鹏,也是殊途同归,将自己变成一个商品过度消费,也最终会被电影观众抛弃。
类似《鼠胆英雄》这种从类型、风格等方面高度重合的国产喜剧,对观众来说再无新鲜感可言,大量同质化的影片带给观众对当下国产喜剧的刻板印象,不仅会异化审美,还会让整个国产喜剧类型市场疲软。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它们在今天的失利,也表达了观众对更优质的国产喜剧的诉求。
而像还在生产类似《人间·喜剧》这种粗制滥造,试图用热门的喜剧卡司、猎奇的故事与套路满满的叙事手段,以及聒噪无比的喜剧场面和极具欺骗性的声色擦边球,在无脑国产喜剧黄金时代的末班车上再挣一笔的电影制作者们,不是贪婪就是愚蠢。
*参考资料:
杨柳:《消解与恶搞的狂欢 ——国产小成本喜剧电影与青年亚文化》;
媒介之变(大风号):《越笑越尴尬,国产喜剧电影的类型创新困境》;
悦幕电影观察(百度):《国产喜剧折于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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