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 | 其实,拥有许多之后,你还可以拥有更多。

都柏林是一座有魅力的城市,也许你不会在一天、一周或者一个月内爱上它,但是当你在那居住数月、一年或者若干年后,你会突然发现它的美好所在,你会意识到为何这个民族会有这么多的文学名家、音乐名家。它会用生活的方式去告诉你它的故事,就像这本书一样。

【作品】都柏林城事

【作者】詹姆斯·斯蒂芬斯(James Stephens)

01

作品简介

《都柏林城事》由詹姆斯·斯蒂芬斯的《都柏林的暴动》和其代表作《金坛子》两部分构成。《都柏林的暴动》是一部以1916年的复活节起义为背景的作品,这场起义是一次由爱尔兰共和派以武力发动的为从英国获得独立的尝试。书中并无政治性的口号,而是以一个寻常人的眼光,记叙了起义中的所见所闻。《金坛子》则是融合了哲学、爱尔兰民间故事和永远绕不开的两性探讨的一部独特的故事集。

02

作者简介

詹姆斯·斯蒂芬斯(James Stephens)(1880—1950),是一位爱尔兰小说家和诗人。作品种类丰富,涵盖了小说、诗歌、选集、杂集、通讯文、文学评论等,代表作主要有《金坛子》《半神》《迪尔德丽》《爱尔兰神话故事》《国王和月亮》等。当中许多作品以全新的方式讲述了爱尔兰的神话故事,幽默感十足,同时不乏抒情。他的几部创小说也是从爱尔兰的神话故事中汲取灵感。《金坛子》更是经久不衰,不断为后人传颂。他的作品极大程度地保留了爱尔兰的文化特色,向读者传达了爱尔兰的风俗习惯,记录了爱尔兰一个伟大的转折,至今我们仍能在都柏林市中心的作家博物馆里找到他的作品。

03

精彩片段

不久以前,在一片叫做科伊拉-多拉卡的松林中央,住着两位哲人。

……

有时会有人来松林中这栋偏僻的房子里寻求建议,他们的问题太过深奥,即使是那些爱阐释道理的狂热分子、教区牧师和酒馆老板也无法解答。这些来寻求建议的人们总是受到盛情款待,他们的困惑会立即得到答复,因为两位哲人热衷于扮演智者,他们并不以让自己的学问接受检验为耻,也不像许多聪明人那样,生怕把知识和他人分享之后,自己会变得贫穷或不再受人尊敬。以下是他们最钟爱的格言:

想要获得,必须先付出。

一个星期之内,知识就变成了废物,所以赶紧摆脱它吧!

必须把箱子清空,才能把它重新装满。

更新是进步,是利剑,是铁锹。决不允许思想生锈。

然而,灰女人和瘦女人却持有截然相反的观点,她们的格言也与之大相径庭:

秘密是武器,也是朋友。

上帝的秘密是人类,男人的秘密是权利,而女人的秘密是性。

拥有许多之后,你可以拥有更多。

箱子里总有多余的空间。

包装的艺术是智慧的最后一课。

从敌人那里获得战利品是进步的表现。

由于这两个女人持有的观点与她们的丈夫相反,那些向两位哲人寻求建议的来访者似乎很可能会为此吃惊,并被此吸引。不过,这两个女人忠于自己的信条,她们拒绝和其他人分享信息——除非是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比如说警察、放高利贷者、区级或县级议员。然而即使是对这些人,她们也会为那些消息开出高昂的价钱,并收取通过她们的建议获得好处后的额外收入。相比那些来向她们丈夫求助的人,两个女人的追随者要少得多;因为一周过去了,只有那么一个人眉头紧皱,满脸困惑地来到松林寻求她们的帮助。

两个孩子对来访者兴趣浓厚,常常在事后谈论他们,努力回忆起他们的模样、谈吐、走路或吸鼻烟的姿态等。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的兴趣转向来访者向父母提出的问题及父母的回答和建议,这些建议让他们如释重负。孩子们在长年的教育下学会了保持安静,因此每当谈话到了有趣的环节,人们会完全忘记他们的存在。本来孩子们在这个年纪不会知道的想法却成了这两个孩子的老生常谈。

孩子们十岁大时,其中一名哲人去世了。去世前,那位哲人把大家叫到一起,告诉他们到了他必须向大家告别的时候了。他想尽可能快点死去,还说自己的健康状况从没有此时此刻这样好过,这真是大不幸。不过那当然没有阻挡他求死的决心,因为导致死亡的不仅仅是身体的不健康,还有众多其他因素,然而他已没有心思追究到底是哪些因素了。

他的妻子,顿-高汀的灰女人,为他求死的决心欢呼鼓掌,还补充道他也该死了。他这一生过得枯燥无味,毫无意义。他还从她那盗取了一千四百句没有派上用场的咒骂,给她带来了一个她不想要的孩子。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他尽早死去,尽早闭嘴,与他相关的每一个人都会尽早开心起来。

另一位哲人边点燃烟斗,边温和地说:“兄弟,好奇心是最大的美德,智慧是所有欲望的终点。所以,告诉我们,你怎样走到这一步,做出这个值得称赞的决定?”

那位将死的哲人回答:“我拥有了我能驾驭的所有智慧。一周之内,我没有发现新的真理,最近我读到的都是我之前已知的,我所有的思想都成了陈旧乏味想法的再现。我的眼前不再有地平线,我的视野局限在大拇指这样狭窄的范围之内,时间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善和恶是同一个豆荚中结出来的两颗豌豆。日复一日,我妻子的面孔一成不变。我想和孩子们玩耍,又不想和他们玩耍。我的兄弟,你对我说的话就像是一只蜜蜂在漆黑的蜂巢里发出来的嗡嗡声。松树扎根,长大,死去。这些都是胡说八道。永别了。”

他的朋友回答:

“我的兄弟,你说的都是沉重的反思。我清楚地察觉到你停止思考的时刻到了。不过我想评论一下,这并非是反驳你的观点,只是为了继续这段有意思的谈话。这世上仍有你尚未吸收的知识——你还不知道怎么玩小手鼓,不懂得怎样善待你的妻子,也不知道要第一个起床做早餐。你学会像我一样抽很浓的烟了吗?你会在月光下和仙女跳舞吗?只了解万物之下的理论是不够的。我的兄弟,我突然想到也许智慧不是万物的终点,也许善良和友好超越了智慧。最终的结果是愉快的音乐和欢快的舞蹈,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智慧是万物中最古老的存在,然而智慧只关乎头脑理智,不关乎心中情感。看,我的兄弟,你的头脑太重,身体已经不堪理智的重荷。你明明还是情感上的小孩,却即将死于理智的老成。”

“我的兄弟,”那位决心去死的哲人说道,“你的声音就如同一只蜜蜂在漆黑的蜂巢里发出来的嗡嗡声。如果在最后的日子里,我要沦落到敲打小手鼓、在月光下追赶一个丑女人或在灰蒙蒙的清晨为你准备早餐,那我确实该离开人世了,永别了,我的兄弟。”

说到这,他站起身,把所有的家具搬到房子的四周,中间留下一片空地。接着他脱下靴子和外套,脚尖站立,以超快的速度旋转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动作变得稳定而敏捷,发出像迅速拉锯子的呲嚓声,那声音持续不断,越来越低沉,房间里充斥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噪音。十五分钟后,他的动作明显减慢;又过了三分钟,速度变得非常缓慢;又过了两分钟,再次看得清他的身体了,接着他来回摇晃,最终倒在地上,堆成一堆。他死了,脸上挂着安详而幸福的表情。

“兄弟,愿上帝与你同在。”那个还活着的哲人说。他点燃烟斗,视线专注于鼻子的最尖端。他开始陷入沉思,想着这样一个格言:善是一切呢,还是一切是善?他本可以转瞬间忘记这个房间,忘记这里的人,忘记这具尸体,但是顿-高汀的灰女人打破了他的冥想,要求他建议下一步该怎么办。那位哲人费力地让视线移开鼻子,让思绪脱离那句格言。

“混沌,”他说道,“是第一状态;秩序是第一定律;持续是第一反应;平静是第一幸福。我的兄弟死了,埋了他。”说完,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鼻尖上,思绪也回到那句格言上。他再次陷入沉思,栖息于幻想中,任谁也打扰不到他,那机智的灵魂瞪着那个难解之谜。

顿-高汀的灰女人从盒里取出一点鼻烟,为丈夫唱起了挽歌。

你曾是我的丈夫,现在你死了——你的智慧杀死了你。

如果你听进了我的智慧,而不是固守你自己的,你还会是我的烦恼,我仍旧会很开心。

女人比男人强大,因为她们不会因智慧而死。

女人比男人好,因为她们不追求智慧。

女人比男人聪明,因为她们所知甚少,理解甚多。

我曾有一千四百句咒骂,那些都是我的小收藏,但是你耍了一个小花招,偷走了那些咒骂,一个都没留给我。

你偷走了我的智慧,却让它夺走了你的命。

我失去了我的知识,但我还活着,对着你的尸体唱挽歌。我那点知识对你而言太过沉重。

你再也不会在清晨走进松林,也不会在满天繁星下四处漫步了。

你再也不会在寒冷的夜晚坐在火炉的一角,也不会入睡或醒来。从今天起,你什么都做不成了。

火要灭了时,谁去拾松果?在这间空旷的房子里,谁来呼唤我的名字?水没烧开,谁来发脾气?

现在我确实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丢了知识,死了丈夫,我再也无话可说。

“要是我有什么更好的东西,一定会给你的。”她彬彬有礼地对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说。

“谢谢你,”瘦女人回答,“你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开始了吗?我的丈夫正在沉思,也许我们可以惹恼他。”

“别再没事找事了,”灰女人说道,“我的乐趣已经逝去,我也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女人。”

“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我总是在适当的时机做适当的事。”

“在这世界上,我是最后一个否认这一点的人。”瘦女人的回答让人心生温暖。

“那么,很好。”灰女人说。她开始脱下靴子,在房子的中间踮着脚尖站稳。

“您是一位既得体又可敬的女士。”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说。接着灰女人开始快速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她本身成为一股运动的热情。四十五分钟后——因为她非常强壮,所以才用了这么长时间——她的速度开始放缓,身体轮廓依稀可见,摇摇摆摆,倒在了她死去的丈夫身边。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表情,那种幸福感几乎胜过她的丈夫。

伊尼斯-玛格拉斯的瘦女人扇了两个孩子几个耳光,送他们上床睡觉了。接着,她把两具尸体埋在炉石下面;然后,她费了点功夫,把丈夫从冥想中拉回来。当她的丈夫能应对普通的事情后,她才详细地向他诉说了发生过的一切,还说出现这样的丧亲之痛,都是他的错。哲人说:

“毒素生成反毒素。结局隐藏在开始之中。所有的肉身都生长在骨架上。生命是死亡的外衣。我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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