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家所在的那附近,烟酒食品小店,有许多。至于稍微大点的比较专业的食品店,而且经营年数较长久的,我记得有两家。 一家叫红光食品店,在费县路上,电车站旁边,近西藏路汶上路口。给我的印象,那里一直生意清淡,但也一直那么维持着。或许因为顾客并非接连不断甚而摩肩接踵,所以店堂、橱架和柜台都整齐有序,显得干净清爽。这往往成了我购买酒糖食品时首选该店的原因。
网友“照亮天下”提供
另一家就是大名鼎鼎的云南路食品店,位于云南路滋阳路口西南角,西镇人都知道。 云南路食品店这里,五十年代上半期,本是一家小百货店,针头线脑胭脂粉,牙膏牙粉袜子小手绢。它云南路朝街的橱窗里,除了展示林林总总的日用小商品,还经常张贴时新的宣传画。曾经有一张著名的宣传画,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怀抱和平鸽,上面是“我们热爱和平”六个稚嫩的幼儿体大字。我就是在这里的橱窗里最初看到的。转角的窗户上,抗美援朝之类宣传画。面目狰狞而狼狈的美国佬,器宇轩昂顶天立地无往不胜的中朝军人,轮番出现在那些宣传画面上。幼小的我,觉得恐怖和惴惴不安。 转角的窗户外边人行道上,常年有一个烟糖摊,一位老者和女儿经营。他们的摊子是一块两三米长一两米宽的木板架子,搭在一辆手推车上,有破旧的灰色帆布篷遮风雨。父女俩惨淡经营多年。 云南路食品店,开张在五十年代中期。三开间的门面,在当时的那一带,属于大店。华灯初放的晚上,从大港、小港、天桥那个方向归来的人们,向云南路上坡方向望去,远远地就能看到西岭最高端的云南路这一带的熠熠灯火。其中,食品店的灯光,往往是最亮的。 那时候,云南路食品店主要经营品种是糖果、点心、饼干。点心都是散装的,装在玻璃箱里,或油漉漉的专用木箱里。论斤称分量,用土黄色的纸包成长方包,上面铺一张大红色的商标纸,再用纸捻的细绳上下左右捆扎好,最后用细绳的端头扎成一个提手环扣。这个长方体的点心包,底面略小,顶面略大。串门走亲戚,提在手里,情谊十足。尤其那火红的商标纸,挺喜庆的。 当时流行的点心品种,云南路食品店里应有尽有。桃形蛋糕,桃酥,蜜三刀,枇杷梗,麻球。枇杷梗,有人叫江米条,有外裹芝麻的和外裹白糖粉的两种。当年还有一种传统点心,瑞饼,形状和大小,都像一枚围棋子,油糖和面,外裹糖粉,质地和吃口类似蜜三刀。不是那种烘焙制作的圆形小西点。买回家的各色点心,包装纸上会洇出油来,赶紧装到饼干桶里,或装到大口的玻璃瓶里,或装到带盖的搪瓷盆里。作为家人亲友闲坐聊天时的闲食,或餐间垫饥的美食。 说到云南路食品店,不能不说到名闻遐迩、口碑载道的钙奶饼干。钙奶饼干是不远处青岛食品厂的名牌。它的真材实料和完美制作,甚至它的特色的蜡纸包装,都始终是西镇人回忆中津津乐道的题材。钙奶饼干曾经壮实了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出生的那些孩子们的筋骨。 或许云南路食品店靠近食品厂,或许云南路食品店是这一带的大店,在那个食品匮乏计划供应的岁月,云南路食品店总有钙奶饼干供应,而且质量新鲜。邻居们相互传递着消息,一听说云南路大店里钙奶饼干新货到了,立马去十包二十包用包袱买回来。除了自家食用和储备,还用于馈赠外地的亲友。那是很拿得出手,对方也很受用,很实惠的赠品。
云南路食品商店
云南路食品店,有时会有糯米糕糰销售,这在其他小店或小铺,很少见到。那软软糯糯的糰子,有的还是带豆沙馅的。食品店的标牌上,写着这叫“莫几”。我们院里的邻居们,也是这么叫的。在屋里,就能听到院子里大呼小叫的对话声,说是到云南路大店里去买“莫几”。
后来我想,所谓“莫几”,莫非就是日语的もち?问过一些别的熟人,许多人都不认可这种叫法。或许这仅仅是限于我们院里的外来语。
2011年的此处,几年的光景,这里已是高楼林立,当年的老食品店旧址已无处可寻。(网友“baoliao01”提供)
云南路食品店进门左边的柜台,有段时间曾经摆卖红枣乌枣类干果。那时候,我儿子尚幼,还分辨不清乌枣之“乌”与飞鸟之“鸟”这两个字的差别。有一次,我领他从民生池洗澡回来路过这里,进食品店给他买点零食。他看见标牌上的“乌枣”二字,自言自语念道“鸟枣”。柜台里的几位营业员听到了,个个都喜不自禁,笑出声来。
本文由赵长汉老师2013年4月20日发表于青岛城市档案论坛。
【西镇琐忆】
菜市上的苏州码子
我小时候,单县路上,从郯城路到广州路这一段,是个菜市场。马路两边,卖肉的,卖鱼的,卖菜的,一个挨着一个。有固定的摊位,也有扁担、小推车。
同时,巨野路上,从滋阳路到四川路那一段,也是个菜市场,卖肉的,卖鱼的,卖菜的,甚至卖粮食米面的,都有。尤其巨野路与四川路斜交的那个小小三角地,还挺热闹。卖零食的,总被三三五五的小学生围着,印象特深的是卖苦肠的,一分钱切一小片。
鱼摊、菜摊、肉摊上,挂出小黑板,用白粉笔写出各种商品的价格。许多用的不是阿拉伯数码,而是,丨,A,B,C,D,E,F,G,H,十,这样一种数码,代表0,1,2,3,4,5,6,7,8,9,10。直到近几年我才知道,这叫苏州码子。
最初,是从巨野路三角地那里的鱼摊上,见识这种数码的。
那个D,活像我潦草写就的8,但是,起笔直愣愣的,不像我手写的8的起笔是圆顺的,居然不是8,而是5。
那个H,不就是汉字的久吗?
5和9记住了,其余的1,2,3,6,7,8都很好记。所以,当年我是能够辨识菜摊肉摊鱼摊的标价的。
后来,这种数码逐渐不见了。作为当年的一种商业数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它。
当然,单县路巨野路的菜市场,也不见了。
而且,那一段单县路,还有吗?
(附记,在我国南方农村有些地方,在年长的会计人员中,仍有人在使用这种数码。据说在港澳地区的街市、旧式茶餐厅及中药房偶而仍然可见。在港台地区的一些小商小贩中,也仍能见到用苏州码子的标价方式。苏州码作为中国数字文化的一个代表,虽已逐渐消亡,但它在中国数目记录历史上所起的作用,仍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意义。)
本文由赵长汉老师2013年1月27日发表于青岛城市档案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