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亚菊:为当女兵去做工

我十六岁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那时,或是背着七八斤重的大钉耙翻土青葬,或是凌晨三四点睡梦中被母亲拉起拔早秧、割稻,或是在炎炎赤日下肩背装有三四十斤农药的喷雾器去治虫。一天劳动下来,我是躺在床上饭也不想吃。父母觉得我体弱,难以适应繁重的农业劳动,因而心里不安。
有一天,父亲出差回来对我说:“峙头洋涨岙部队在大规模搞建设,需要招收大量的民工。峙头公社曹书记、洋涨岙俞书记是我知心好友。他们说以后部队要在年轻优秀女民工中招收女兵。你原意去洋涨岙做工吗?”女兵!绿军装、红领章、五星帽徽闪闪发光,多么英姿勃勃、多么威武雄壮啊!我双脚跳跳地回答:我去!
那天,父亲陪我到洋涨岙俞书记家,俞书记热情地接待了我们。饭后,俞书记说:“前几天,一个十六岁的民工女孩,从二层的竹架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这几天部队全面整顿,不满十八岁的民工一律辞退。”要我在他家住几天,他再作安排。为了想当女兵,我留下,父亲回家了。
第三天,俞书记带我到部队工地,负责施工的杨指导员安排我和部分民工去溪边抬石头。我们用三米多长、碗口粗的毛竹扛抬着两百来斤的石头,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一天要走无数个来回。两天后,脚底磨起了泡,肩上磨破了皮,无奈在肩上垫块毛巾,仍咬着牙齿忍着痛。接下来搬砖头、挑泥灰、站在高高竹架子上接收从地面扔上来的砖头,若没接住,砖头掉下去会砸伤下面人。到收工时,拇指与食指之间擦出了血。其实工地劳动没比务农轻松,只是换个工种而已,但我心中装着当女兵的美梦,苦中有乐。
晚上,部队组织五十人一组,进行斗私批修。民工们多数小学也没毕业,发言都说是来挣钱的,女的说是跟着老公来的,也有说哥哥或舅舅叔叔带出来。最后要我发言了,我说部队是个大学校,我来部队学习、锻炼、听从指挥、积极劳动、争取将来做个优秀女兵。民工们全看着我笑,人最小、说得最棒,杨指导员翘翘拇指说:“小鬼”行!招女兵时我第一个招你。我心里暗暗高兴。
有一天,杨指导员急匆匆跑来,传达部队紧急通知,布置近期的任务及措施,民工领队怎么也听不懂;民工领队询问的,杨指导员始终搞不明白。双方急得不知所措。我随口翻译双方的话,解了他们的难题。此后他们交流中有搞不懂了就找我,我也再不举目无亲、孤独一人了。需要记账记数时,杨指导员就安排我去。于是,民工们也对我刮目相看了。
半月后,我带的粮食吃完了,也思念父母和弟弟,回了次家。第二天起来,母亲已出工了。天正下着毛毛细雨,我多想在家多待几天。又想如果真的当了女兵,部队通知归队,也非回不可。于是我穿着雨衣,挑着三十多斤行李,小船颠簸着过了渡,翻过官山岭到了盛岙。突然间雷吼电劈大雨倾盆,高山重叠烟雨朦朦,连鸟儿也全躲起来不见了。这时我心中无比烦闷。翻过了一条又一条高底不平的泥浆岭,穿过一岙又一岙,四周寂静无人影,只见一头牛栓在大松树上,哞、哞地叫着,莫不是鼓励我往前行?走着走着,忽见前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雪白人影,面朝山一动不动站着。
啊!我惊叫,世上真的有白僵尸鬼吗?我魂飞魄散,恐惧得背冒冷汗,我又累又渴又怕,心里乱了方寸,站在那里,想放声大哭。这时,传来咩咩咩的羊儿叫声,我想,不会有鬼的。如果我是女兵,单独执行特殊任务,必须坚强勇敢完成任务啊!这一想,我鼓足了勇气往前走。近前一看,却原来是一束长发似的树叶下挂着一件白雨衣,旁边有一羊圈。我松了口气,但,再往前,接下来狼会窜出来吗?野猪会拦在路当中吗?心中还是惶惶不安,直到进了俞书记家门。
俞书记一家惊讶得目瞪口呆,还是俞奶奶先开口说:“小姑娘,这么大暴雨,这么远的山路,你怎么过来的啊?你父母怎舍得你今天回来呀!”我情不自禁,像黛玉见到外祖母似的扑在俞奶奶的肩膀失声哭泣,猛想起古训,在别人家不允许哭的,立马止息。惊恐不安,呆呆地坐着。一小时后,父亲出差顺路来看我。俞奶奶告诉父亲我在工地的劳苦和今天的艰难危险。父亲心疼地拉起我的手说,跟爹回家吧!我想:回家去,那今天不是白辛苦了吗?女兵也当不成了。我要下定决心,不怕艰苦,鼓足勇气,争取做个优秀女兵。我把想法告诉父亲,父亲依依不舍地回家了。
五个月后,部队接上级通知,建设暂停。民工们都解散回家了,我没有实现当女兵的理想。但我以女兵要求锻炼自己,变得能独立、勇敢、坚强了,为我后来人生道路上的勇敢坚强打下了基础。
作者简介:傅亚菊,1955年5月出生。做过生产队会计、社办企业会计、校办厂会计、学校会计。当过代课教师,开过酒店、书店。2015年开始在北仑老年大学学习舞蹈、歌咏,现是北仑老年大学文学欣赏班学员,北仑旗袍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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