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传承】| 湛华 古丽：灯影.香兰姑娘
灯影
——敬以此书献给我敬爱的养母及养外祖母
上期链接：阿娜尔古丽作品：灯影，记忆中的鸽子
凡夫走卒如隔日疟，病时有道，病退无道。祖母的病神奇地康复了，因为在大孝当中，父亲不能与香兰姑娘同房，香兰姑娘被祖母安置在后院的厢房里，那里四季不见阳光，潮湿阴冷，屋顶时不时有毒蛇与蝙蝠寄宿，配过去的丫头蚕红是廖园顶尖的厉害难缠的仆人。
香兰姑娘想起了她的勾栏院，那里夜夜红烛是为她而烧，大红宫灯是为她而照，笙歌管弦是为她而起，重罗叠翠是为她而设。她冶艳如妖，热情似火，每弹一曲，就有成堆的金银摆在她面前，她甚至惆怅着怎么才能花掉这些钱财，转眼间，她如仙界堕落到鬼门关的弃妇，身子如冰，四肢冻成了冰柱，屋里一个铜火盆，烟雾缭绕，熏黑了她的指甲，熏脏了她的头发，她让婆子们打来清水，不管怎么清洗，身上都有烟熏的味道，以前她芳香馥郁，不是花香、果香、熏衣草或香水的香，她香得没有一点人间气，突然间她的身上变了味道，这是穷人的味道，下人的味道，苦力人的味道，这种味道让她绝望透顶。
晚饭，大家都到了前院的“廖花厅”，廖家几辈先生都在这里用餐，从大明朝到大清朝，从大清朝到大民国。
祖母来了，大家都站起来相迎，祖母坐下，大家款款落座。红色的殿堂，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帘幕，金色的彩绘，金色的流苏，暗红色的饭桌后坐着一身白衣的祖母，优雅安详。丫头们开始上菜，四样凉菜两荤两素，热菜有糖醋鲤鱼、红烧秋葵、椒盐羊排、蛋黄焗南瓜，还有一个香菇牛肉汤，饭摆齐了，祖母不动筷子，大家不敢伸手，这是家规。
廖奶奶为祖母夹了几样小菜，丫头们让祖母洗手吃饭，香兰姑娘一边吃饭一边恳求祖母：“太太，我屋里的炭火烟气太大，熏得我一天到晚晕晕乎乎，要不铜盆加个镂空盖子，被褥熏得三天两头就得拆洗。连金姑娘和春姑娘都住着火墙暖阁，我却住着三间冰冷的厢房。”
父亲用肘弯碰了一下香兰姑娘，祖母说：“你这是摆好了唱词，和我摆台子吗？你还没有和福成正式同房，将就些吧，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廖家，蚕红那般美人胚子伺候着，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有吃有喝矫情什么？说句不该说的话，福成一上任，你还得回你的勾栏院，那里有鲜虾鱼翅、暖房香榻等着你。女人呢！做人可以不高尚，但不能无耻。”
香兰姑娘一摔筷子说：“同房不同房的福成少爷自然心里瓦亮，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说好了，这辈子只要我一个人。”
祖母对父亲微微闭着眼睛，满嘴轻蔑地说：“福成，让她捡起筷子，我原打算放她一条生路，是她自找不痛快的。”
父亲从祖母威而不怒的脸色中看到了杀机，他连连点头说：“是我不小心碰掉的，我捡，我捡。”
祖母对父亲说:“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女人？一颗烂果子不摘可是要烂全树的果子。”
说完，祖母扶着廖奶奶走了，她碗中的米饭散发着和暖的米香。香兰姑娘倚姣作媚哭成了雨打梨花，她对父亲说：“少爷，你的女人多，可我只有你一个。不用你们送我回勾栏院，我自己现在就走。”说完转身便走，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她是勾栏院出来的女人，注定不会成为廖园的大娘子，所以不得不淡定从容的放手，于是，她只能选择放弃廖园。
深夜，父亲敲开香兰姑娘的房门，那份执著让自己感动，一份激情让父亲从不曾想过是否去放下。香兰姑娘收拾了自己的金银首饰，忧伤地坐在大床上，长发垂落，掩住了她的脸，让父亲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父亲对着香兰姑娘下跪，他抽打着自己的脸颊说：“我恳求你，不要离开廖园，你要等我，我一定回来接你，我忏悔，不是为了爱；我忏悔，是为了那份被世俗颠覆的感情；我忏悔，是为了你，大娘子回了娘家，小娘子悲痛欲绝，随父亲去了，你再向前看一步，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了。你要相信我，只要我在山东那边安顿好了，随时接你过去，我现在去见大帅就是两眼一摸黑，父亲的去世就是一个谜，这个谜只有见了大帅才能解开。”
真正的忏悔是弃恶行善，而父亲的忏悔，轻如鸿毛，淡如柳絮。他哭着喊着发狠的话里，大概只有一句是真的，那就是：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了。
香兰姑娘哭了，女人容易心软，心软是女人致命的硬伤，她扶着父亲的脸问：“你不会是又在骗我吧？”父亲说：“我要骗你，让我死无全尸。”一份爱情，却不能甘于平淡，它终会在平淡中走向殆失并渐渐消亡。
香兰姑娘哭着说：“我不做你的大娘子，也不做你的小娘子，我就是想守着你、看着你，一份本该是如此单纯的爱情，硬生生的让你家老太太改变了颜色。作孽啊！前世的冤孽。”在这么一个夜里，没有月色、没有星星的夜里，他们的心情在疼痛中颠覆着，捂着痛的不能再痛的胸口，在忏悔着。忏悔，让他们从恶梦中苏醒。这夜，父亲在香兰姑娘的房中度过，两个人的被窝是暖和的、温馨的、暧昧不清的，她天生就是男人怀中的宝贝，勾栏院为她打造了一个飘渺而舒适的环境，她仿佛就是四季不败的仙窟中之花。她茫然间又回到了勾栏院，她又成了他怀中的锦鲤，活蹦乱跳，魅力无边。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的怨恨，荡然无存。（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浮玉》、《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老爷山》、《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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