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滴化雨伴笔耕】杨勃//坐席

坐席

‌      坐席

文/杨勃

太阳在晨曦中刚一升起，薄纱一般残夜的身影，瞬间便消融了。朝露在一点一点的蒸发、升腾。小虫们逐渐停止了吟唱，鸟儿们欢闹起来，它们接替演奏了一夜的虫儿们开始在枝头婉转地歌唱。

二鹏捉了大半夜的蝎子，现在依旧沉浸在睡梦里。

突然，村中的高音喇叭“刺啦刺啦”的响了几声，紧接着一个洪亮、聒噪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帮忙的人注意了，赶紧到事情里来！帮忙的人注意了，赶紧到事情里来！”然后是划过天空的一声尖利的嘶叫：“嗞······嘶啦啦，” 最后“吧嗒”一声，喇叭关闭了，接着便播放起了流行音乐。

二鹏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一骨碌坐了起来。良久，他才从睡梦中缓过神来，隐约感觉到好像是喇叭叫醒了自己。一想到喇叭，二鹏浑身一个机灵，立刻清醒和激动起来：今天雅蓉结婚！

雅蓉结婚意味着可以坐席了。

等二鹏洗漱完毕，村子上空高音喇叭的声音已是震天响了，当他来到雅蓉家门口时，高音喇叭正好通知村民去吃席。

此时雅蓉家门口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蚂蚁洞，人们你推我搡，你进我出，狭小的门洞里拥挤不堪。二鹏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进去，来到了前院。

院子里搭着彩棚，摆满了八仙桌。此时，刚刚待承完媳妇娘家的客人，轮到在事情里帮忙的人的家属和村里行礼的人吃饭了。娘家客正在离席，下一波吃饭的人拼命往最先上酒菜的上席上挤，跟在后面的人，则是看到有空座位就赶紧抢着坐。二鹏被人流挟裹着挤在的过道里，他看到一个空座位后立马坐了下来，等坐定后，二鹏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能坐上席了！

此时油腻的八仙桌上杯盘狼籍，洒满了菜汁肉汤，还有一些夹断的粉条儿和几片厚厚的肥肉片儿。端盘的人正往下撤盘碗碟勺。看这场面，离上菜还早着呢！于是，二鹏禁不住站起身来往上房台阶旁厨子做菜的地方瞅了过去。厨子还是晓玲，此刻她在灶台前忙活着，她一个人要管四个炉灶！这时炉火正旺，跳动着的蓝色的火苗舔炙着乌黑的锅底，晓玲在四口大小不一的锅灶前转来转去，一会儿用炒勺扬起闪亮的肉汤，一会儿用漏勺抄起金黄的丸子。蒸匠这时也没闲着，蒸匠是二鹏本家的一个叔，这时，他正将一个个马蹄形的黑色浅口蒸碗娴熟的往笼屉里放。不用说，蒸碗里有小酥肉、甜米羹、黄焖鸡。在蒸匠的身后，摆着几个大盆，那是调制凉菜的地方。二鹏他妈和另外一些妇女正在忙活着。地上已码放好了一碟碟鲜艳爽口的下酒菜：油亮的花生、酱红的牛肉、爽口的粉丝、碧绿的黄瓜……看的二鹏直咽口水。突然，有人在二鹏的肩上猛地拍了一下，二鹏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江娃！二鹏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江娃说：“找我妈呢！”江娃说话不太利索，嘴里嘟囔道：“咱这一桌子全是娃，这下可热闹了！”二鹏一看，可不是！一桌子坐的全是半大小子。有站着的，也有跪着的。有的用手拍着黏呼呼的桌面，有的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甚至和寻食的狗撞在一起，吓得钻桌子的小孩猛地往起一站，“咚”的一声，头磕在桌子上，几乎要把把桌子掀翻了！二鹏皱了皱眉，真想换张桌子，可他放眼一看，每张桌子都挤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没有坐上席的小孩儿，沮丧地站在过道上，但仍用侥幸的、不死心的目光仔细搜寻着，看有没有空席位。二鹏知道，只要自己一挪窝，这座位马上就会被别人抢去。于是，他打消了换张桌子的念头，死心塌地坐定了，等着开席。

这时，千里爷爷走了过来，他在红白喜事里专门负责收拾桌子。只见他先是大喊一声：“别叫唤了！在吵吵最后给你们这一桌上菜,让你们叫唤个美!” 一听不上菜，桌子上的孩子们立刻安静了很多。看到孩子们不闹腾了，千里这才不慌不忙地从小塑料盆里拿出抹布，把洒在桌子上的肥肉片儿、断粉条、油汤菜汁一股脑全抹到地上。然后，再把抹布展开，转身在空中使劲抖了抖，看看抖干净了，便把抹布平摊到桌子上，接着，斯条慢理的从盆里里取出一把筷子，拿远了，眯着眼，数了数，放在抹布上用手紧紧卷住，然后像擀面似的。“噼里啪啦”的搓了好几下，这就算是擦洗过了。就在千里抹桌子的当儿，桌上的小孩子们又闹了起来。千里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从抹布中取出了筷子，准备往桌上放。恰巧，帮忙的头儿毛绳儿从桌子旁经过。他是一个高而瘦削的老头儿，平时的样子很严厉，稍稍一生气脸就胀得通红。看到这一桌子孙猴儿似的顽童，毛绳不禁皱了皱眉头，开口骂道：“他娘的!你们这伙儿子，哪有个学生的样子？简直是国民党的队伍，跟土匪一样！”毛绳儿这一吼一骂，刚刚还蹦跶喊叫的猴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们缩着身子，不时用眼白瞟毛绳儿那张因涨红而发紫的脸。毛绳儿从千里手中接过筷子，朝桌子 “啪”一放，然后大声喊道：“常宝，你坐过来，呆会儿菜上齐了，你再发筷子！”“嗯······嗯！”常宝拖着极不情愿的声调答应了一声，然后慢慢吞吞的挤了过来。“你就是这一席的司令了，把你的队伍管理好！”临走时，当过兵的毛绳儿又叮嘱了常宝一句。

看到常宝做到了自己的身边，江娃换到了对面的酒席桌上，二鹏在心里直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常宝拿着筷子，结巴的说道：“停会儿规、规矩点，谁要不老实，就不给谁发筷子！”看到常宝结巴的样子，不知哪个小孩儿“噗嗤”笑出了声，紧接着大家都哈哈的笑了起来。常宝有些恼羞成怒了！他用手中的一把筷子猛的一敲桌子，大喊一声：“不、不准笑！”小孩儿们赶紧把笑憋了回去，假装坐得端端正正了。二鹏在心里暗暗叫苦：常宝是镇不住这场面的！

终于，开始上菜了。由于二鹏坐的地方是下席，因此，上菜是最慢的。看到其它桌子上一碟碟的下菜。惹得大家脖子像大雁一样扯得老长，还不住的咽口水。常宝也忍不住扭动着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端盘下菜的人。直到专门负责下菜的晋学走到了桌子跟前，大伙儿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这时，天民端着漆成红色的方形木托盘也来到了桌子近旁。等到天民把托盘在胸前举稳当了，专司下菜的晋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凉菜一盘盘的搁在桌子上，摆出了一个五瓣梅花的形状。这六盘菜，除了二鹏看到的油炸花生米，酱牛肉、粉丝黄瓜、冻肉外，还有一个配着翠绿葱丝和鲜红干辣椒的糖醋莲藕。二鹏知道，这是他妈最拿手的一道菜，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每一次，他是连汤带汁都要喝光的。因此，每逢村里有红白喜事，二鹏妈总是被叫去拌凉菜。

凉菜已经上齐了，可筷子还在常宝手中，急得这帮猴儿们脚在八仙桌的腿儿上“咚咚”、但又不敢大声的乱踢。常宝看着他们抓耳挠腮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高声喊道：“吃菜的时候文明点，谁要敢胡来，我就把他的筷子没收了！等我把筷子发完了，我说，开始！你们再夹菜！”说完，常宝飞快地把筷子发给了他们。可能是小孩儿们真怕长宝没收筷子，竟然在常宝发筷子的当口没人动手。常宝发完了筷子回到座位上，他发现，小孩儿们就像百米赛道上的运动员等待比赛枪声似的，躬身，举筷，两眼放光，就等常宝发话了。“完了，完了！”常宝心中暗暗叫苦道。他把头侧向一边，无力的摆了摆手说：“开、开始吧！”
    刹那间，酒席桌上乱箸齐发，犹如短兵相接，噼啪作响；碟盏挪移，犹如金石相击，几乎要火星四溅了！个儿高的站在了地上，个矮的则跪在座位上。刚刚还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搭配的鲜艳诱人的六盘菜立刻被四面八方的筷子搅一踏糊涂！二鹏和常宝急了，他俩也顾不上年龄大小、斯文举止了。于是，撸起袖子，甩开腮帮子，迅速投入到了战斗行列中。娘的!“彬彬有礼”在这里是发明不出来的。

不知为什么，村里的大人小孩儿都觉得席上的菜特别好吃。或许是农村物质匮乏的缘故吧！但细细想来，也不全是。有一次，二鹏去城里参加表姐的婚礼，城里的席面确实丰盛，电视上的烧鸡、鱼虾样样都有，还有许多二鹏叫不上名字的菜。可他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觉得油腻，吃到肚里很不滋润。很自然的，二鹏就想起了村里的酒席。

的确，农村的饭食是单调的，夏天还能好一些，一到冬天，就得全靠入冬腌制得咸菜、酸菜、雪里红过活了。这就难坏了当家的女人。男人要干力气活，孩子们正长身体，老人则牙口不好，而她们面前大多时候只有一缸白面。于是，女人们绞尽脑汁、发挥想象，她们用自家磨的稍微发黑的白面、和着新榨的菜籽油，在用了几十年的大铁锅里，在袅袅的炊烟里炸出了酥黄的油饼，烙出了油酥的石子馍，蒸出了如花似玉的包子，煮出了可口的面条。甚至，二鹏他妈还可以把面和的极软极软，做出一种叫老鸦头的面食来。在这些质朴、勤劳的农家妇女身上，似乎巧妇也可为无米之炊。每年，她们都要把五谷杂粮、瓜果菜蔬的种子或秧苗，亲手栽种到土地里。然后就像抚养孩子一样经管着它们。浇水，施肥，除虫，打岔，间苗，直至成熟收获。因此，没有谁比她们更了解农作物的习性，更懂得食物的珍贵了。因此，一遇到红白喜事中丰富的菜品和调料，这些平时质朴、本分，在城里人看来面色黝黑、穿着土气、少见世面的农家妇女们，便会用她们粗糙的、饱经熟稔与风霜、带有情感的双手，团出最好看的馒头，做出最香甜的饭菜。那饭菜里有她们大显身手后的得意，更有对老人的关爱，对丈夫的体贴，对儿女的疼爱，对乡土邻里情怀的传递！

很快。六个凉菜就被吃了个精光，由于二鹏下手较慢并没有夹到几口菜，这会儿显得更饿了。幸好，没过多久，热菜就上来了。先是一盘菜花，再是一盘芹菜炒肉，都是几下就被吃得一干二净。有一盘鲜红和碧绿相间的大辣椒端了上来。这几小孩儿没有等到盘子放下就站起身，伸出胳膊作出夹菜的姿态。他们将这称之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下菜的晋学愤愤的骂了一句：“土匪！”然后就无可奈何转到其它桌子上去了。小孩们刚要动手夹菜，却看清了是辣椒。立刻，他们脸上的兴奋便退了下去，眼中的焦急与渴望瞬间熄灭了。小航失望的停下了筷子，极不情愿的将手缩了回去。二鹏和常宝知道大辣椒其实一点儿也不辣。于是常宝朝二鹏使了个眼色，然后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假装出没吃过的样子，试探着嚼了两下，然后猛的发又深又长的、吸溜吸溜的声音。嘴里嚷着：“好辣，好辣！”二鹏心领神会，也学着长宝的样儿，吃了起来。香和辣总是连在一起的，况且常保和二鹏一边咂巴着嘴巴喊叫着辣，一边又大吃大嚼的样子太诱人、也太让人怀疑。看了半天的小强，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常宝一看要露馅儿了，赶快伸手作阻拦状：“不敢吃，辣的太！”小强哪管这些，飞快地把菜放到嘴里嚼了嚼，突然他“啊”地喊了一声，然后用筷子指着二鹏和常宝愤怒的喊道：“他俩哄人，一点也不辣！”说罢，小强一把拽过盘子，其他人则一拥而上。二鹏和常保举着筷子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这下轮到他俩当看客了。

正当二鹏和常宝一筹莫展的时候，天民端上了真正的肉炒线辣子，爱干净的、戴着白线手套拾馍的万民也不失时机地把热气腾腾的馒头放在了桌子上。“热馍夹辣子，一口能吃半拉子，二鹏，快吃！”常宝一边贪婪的说着，一边将一个大白馒头递给了二鹏，他自己也抄起一个。掰开了，往里面夹饱了似乎还冒着辣气的青椒炒肉，然后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接下来又上了蒸的极烂极烂的、用五花三层这样上好的五花肉，切长条宽片儿做成的“蜜蜂肉”。还有用摊的极薄极薄的鸡蛋薄饼卷肉馅，用油炸定型后、在蒸锅里得透烂、最后籴入配有葱丝姜末的肉汤做成的“三鲜”。还有“田米羹”、“红薯江山”……最后，是一道本地特有的鸭片汤。据说慈禧太后西逃到潼关时，当地官员进献一汤，慈禧喝过后，赞不绝口，遂命名为“鸭片儿汤。”二鹏他们可不管你这汤里的古经，只顾和同条凳的人轮流用一只勺子捣蒜般的吸溜吸溜的喝。

终于，孩子们的肠胃彻底被饭食填满征服了。小豪和小科到蒸匠放馍的笸箩里，每人揣了一个馍回来，他俩将盘子里的剩菜满满的夹了进去，然后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手帕，边用眼睛嫖着四周，边胡乱的把馒头包了起来，最后猫一样灵巧的一溜儿小跑回家了。

这时宝社提着装满茶水的铁皮桶走了过来，他是专门负责烧茶的。二鹏和常宝忙拿过一只浅口白瓷碗放在桌上等着宝社倒茶。宝社看了常保和二鹏一眼，笑着骂道：“你俩碎儿子还品茶呢，回你屋喝去！”两人吃了一肚子的油荤正觉得腻，便忙央告宝社道：“好我的叔哩，你就我俩倒上一碗，喝了茶，我们马上就走!”宝社没办法，便给他俩的碗里用瓢舀了茶。茶是极粗劣的砖茶，在杀猪用的大锅里不知熬煮了多少遍，此时味道已淡了。两人每人喝了一大口着，顿时便觉得口不渴、肠胃也不油腻了，浑身都觉得滋润。这时，席已接近尾声，人们陆陆续续开始离席。只有几个男客还坐着未动，他们手里夹着烟卷，面红耳赤、高声猜拳行令，显然已是被酒黏上了。宝贵喝得醉醺醺的，从上房门厅摇摇晃晃走到院子里。由于吃的太饱，宝贵的裤带已松的不能再松。有几个妇女开玩笑道：“宝贵，你的裤子快掉到地上了！”院子里一阵大笑。宝贵瞪着醉眼，看了看院子里的人，再摸了摸自己的裤子，似乎是发现裤子还在，于是，大笑着、用力扯着自己的裤子叫道：“胡说，拉，拉都拉不下来呢！”这时，宝贵媳妇从洗碗的大盆前一个箭步跨到宝贵跟前，揪着宝贵的耳朵大骂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往回滚！”院子里又是一阵大笑。二鹏一愣神的功夫，发现已有几个小孩坐在自己的旁边和对面，千里爷爷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跟前，他边和天民撤席边对二鹏和常宝说：“咋了？你俩还没吃饱，准备再吃一回？”二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喝完碗里的剩茶，跨出长凳，挤出院子回家了。

傍晚，夕阳没入西边的云海，像是打翻了染缸般流溢出一片五色斑斓。随着夜幕渐渐扯下，暑热一点点褪去了。场面上凉风习习，早有老人摇着蒲扇，坐在场面上乘凉。小孩们在麦垛的空隙间像走迷宫似的穿梭打闹着，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二鹏早已过了玩这“低级”游戏的年龄，此刻，他正坐在爷爷旁边听爷爷讲旧社会发生的故事。夜色朦胧中，雅蓉家的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场面上不断有人拉着架子车经过。二鹏知道，这是帮忙的人把借来的桌椅板凳、青瓷等往主人家里送。在影影绰绰中，二鹏辨认出了父亲的身形轮廓，他试着喊了一声：“大！”父亲应了一声，喊着二鹏的名字道“把东西拿回去！”父亲把一包山丹丹牌洗衣粉和一长条肥皂交到二鹏手里-------这是对帮忙的人的酬谢。二鹏接过东西，转身回家去了。

二十年后，二朋在一个寒冷的日子里，回到了老家。此时，族里一位老人刚刚去世，由于未出五服，二鹏需披麻戴孝前去送葬。时隔多年，二鹏再一次感受到了农村丧礼的严肃隆重，乡邻的亲切，也有机会吃了一次让他魂牵梦绕的酒席。可人非物也非，酒席已换成了县城的流动餐车，过事情的人再也用去购置菜品、去各家借桌椅板凳，甚至连彩棚也不用搭，曾经在事情里帮忙的头儿毛绳和下菜的千里早已年过古稀，厨子晓玲患上了心脏病，再也无法为村民服务了。当年端盘、倒茶的棒小伙子们也已过中年，大多出门打工，甚至有些人已不在人世，村里只留下了老弱病幼……

菜，还是当年的样式，二鹏试着吃了一口，直觉喉咙里一阵哽咽：他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杨勃，中学历史教师，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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