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冬妮娅的文学原型来自屠格涅夫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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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葛维屏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一部著名的小说,而屠格涅夫的中篇小说《初恋》却很少被人们提及。
屠格涅夫的《初恋》是一个令人感到相当困惑的小说。笔者家里有一部萧珊译的这本小说,当时小说的封面上的繁体字还不认识,问母亲,这是什么标题,我才知道是初恋。
小说里的插图极美,那位小说的主人公小姐姐简直美若天仙,极具现代感,而要知道,这个小说出现在1860年,而同时期的中国小说里根本不知道性感为何物。
屠格涅夫的《初恋》当时就囫囵吞枣地读过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说中的那位小姐姐为什么要爱上小说里的少年的父亲。
实际上,后来多少次一直试图想弄清楚这篇小说究竟讲了一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感到是一片迷团。
可以说,小说里的那种情与爱的困境,连作者屠格涅夫也没能说清楚。在小说里,一个凄艳、诡异而神秘的一幕是,小说里的少年,看到他的父亲,用马鞭抽了一下那个美丽的小姐姐,在小姐姐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而奇怪的是,这个小姐姐一点没有恼怒,脸上反而绽露出难以言说的微笑。屠格涅夫在小说里对这一切直接写出了他的困惑:“我所看到的情形,我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年轻的少女,对身边的强壮的军人、涂抹浪漫的诗人、理智的医生都不感兴趣,唯独对少年的四十余岁的父亲情有独钟,投入到情天恨海中、纠缠不休呢?
屠格涅夫《初恋》里的这种少女的心态,并没有随着时光的过去而失去它的心理学的意义。因为这个少女的选择性的困惑,依然在现代社会、在中国当代层出不穷地上演着。
所以屠格涅夫的《初恋》虽然在他的作品中远不如那些带着现实意义的长篇小说如《罗亭》《烟》等小说知名,但是它的现实意义与对人生的揭示深度,直到今天也不失其针砭性与针对意义。
而屠格涅夫本人却对《初恋》颇为衷爱,曾称这部小说是他最喜欢的一部自传体小说。
更让人感到惊愕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冬妮娅的形象塑造,竟然与屠格涅夫《初恋》中的小姐姐有着非常强烈的吻合之处。
因为屠格涅夫《初恋》里的贵族小姐带着一种无穷魅力的共性价值,必然会深刻地影响到后来的文学作品中。
我们注意一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与屠格涅夫《初恋》中的小姐姐齐娜伊达都出现在一种相似的背景中。
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冬妮娅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她回到了一年未到过的旧宅中,小说里描写到:“这儿什么也没改变:还是那一排排剪得整整齐齐的覆盆子灌木丛……”
看看屠格涅夫《初恋》里的描写:“离开我不多几步——在草地上,绿色复盆子丛中站着一具身体苗条的少女。”
覆盆子是一种在中国的北方才有的植物,大致相当于草莓这一类植物,果实非常接近于草莓,大多数中国人都缺乏直接的感性认识,但在俄罗斯的文学作品里,这一植物却带着寒冷地带特有的美学辅助光泽。用这一种植物,衬托女孩的那种妙出天然的个性,这一植物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接下来,我们看看冬妮娅与齐娜伊达的装束。
冬妮娅的水兵服给她带来了一股英气,是她的打动人心的最典型的外在形象标志。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样描写冬妮娅的装束:“她穿着领子上有蓝条儿的白色水手衫和浅灰色的短裙子。”
注意,那水手服上的蓝条儿,带来了一种波纹的律动感,的确很符合冬妮娅像涌动不息的水波一般活泼的个性。
再来看看《初恋》中齐娜伊达的装束:“她穿一件有条纹的粉红衫子,头上包一块白头帕。”
看看,齐娜伊达的衣服上,也醒目地带着“条纹”。
再来看看头发。冬妮娅的头发是这样的:“栗色的头发编成了一条粗大的辫子。”
栗色就是深棕色。
再来看看齐娜伊达的头发:“白头帕下面微微蓬松的淡黄色卷发,半闭的敏慧的眼睛,和这样的睫毛,和睫毛下面的娇柔的脸颊。”
栗色与淡黄色的头发,是不是同样的颜色?
在《初恋》里,齐娜伊达为了考验少年的爱情,让他从墙头上跳下来,而少年为了表达他内心的那一份热情,真的从墙上跳了下去,导致他当场晕了过去。这一段描写,把少年的无望的爱情,那种宁愿用死来表达出的对小姐姐可望不可及的爱意,刻画得淋漓尽致。
而中国作家只有莫言在《透明的红萝卜》中,才把一个少年心中的那种青春觉醒而又面对心仪的小姐姐无可奈何的心态,表现得同样令人惊心动魄。
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一个被删除的情节中,也提到了冬妮娅让保尔从悬崖上跳下来这一个爱情中人的特别行为。
在梅益的新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附注中,有一段之前的正式版一直看不到的冬妮娅给好友写的一封信,信中,冬妮娅写她与保尔在一个足有五丈高的悬崖边,她用激将法对待保尔:“我向他提出了条件:如果他真是个勇敢的人,而且想得到我的爱,那就让他跳下去。只要他做到了,他就可以得到我。”
这真的很残酷。而保尔真的跳了下去,一如《初恋》中的那个少年。
这一段情节,对于刻画保尔形象的复杂性的一面,是有其有利的因素,但这个情节,我想被删去,更多的可能是这个情节太类似屠格涅夫在《初恋》里的描写了。
在《初恋》中写到了一群百无聊赖的社会人等,围绕着齐娜伊达,玩一种叫“摸彩”的游戏,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将写有“幸运”的选票,放进帽子里,让参赛选手伸进去摸奖,“谁拿到'幸运’的票子,那个人就有吻她的手的特权。”
显然在这个游戏中,是把女性作为一种奖赏物,带有着极其暧昧的情调。
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也描写到这样的游戏,但这个游戏,没有发生在保尔与冬妮娅之间,而是后来保尔转业到铁路工厂担任团干部的那一段时期。
在铁路工厂里,那里的青年男女玩一种“喂鸽子”游戏,小说里写道:“在走廊的中央,(男女青年)背对背地坐在这两张椅子上。那司仪一喊:'喂你的鸽子!’那两个人就扭过头去,当着大家面互相在唇上接吻。”
后来保尔觉得这种游戏带有过分明显的低级趣味,建议青年团员远离这种游戏,实际上,从中可以看出,这同一种游戏,在屠格涅夫的《初恋》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但也由此可以看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描写的一种社会习俗,带有很浓重的传承自俄罗斯时代的情趣取向在内。
屠格涅夫在《初恋》中对青春期少年的那种像飞蛾投火一样的狂热的焚烧的内心热情,作出了深刻的剖析,在小说的结尾,作者禁不住对青春的这种原始本能作出了一声叹息:“啊,青春,青春,你什么都不在乎,你仿佛拥有宇宙间的一切的宝藏,连忧愁也给你安慰,连悲哀也对你有帮助,你自信而大胆……”
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同样对青春的力量进行了如出一辙的礼赞,但小说作者突出了青春的自控能力,显然开发出了屠格涅夫在《初恋》里没有表达出的新意。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对青春的赞美:“呵,青春,无限美好的青春啊……”
在屠格涅夫的《初恋》的结尾部分,作者感伤地写道:“现在黄昏的阴影已经开始笼罩到生命上来了,在这个时代,我还有什么比一瞬间消逝的春朝雷雨的回忆更新鲜,更可宝贵的呢?”
在这一段话里,强调了回首往事的时候,拥有那一段青春时期的回忆是人生最为宝贵的部分。
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有一段著名的保尔的内心独白:“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我们注意一下,这段著名的独白,也是强调了“回忆”作为人生经历的独特意义。当然,保尔的宝贵的部分,与《初恋》中对宝贵的认知是完全不同的,但是两者都有着相似的对回忆的珍视。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冬妮娅并不是凭空生成出的人物,它依靠的是俄罗斯文学丰厚的土壤的滋养,所以这个人物才能够让看过书的读者久久难以忘怀。
即使有人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采取轻视的态度,认为冬妮娅是一个悲剧的人物,保尔对她的远离被归咎于保尔的责任,但这从另一个方面,恰恰应证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塑造冬妮娅这个角色形象时达到了一种超凡脱俗的高度,可以说,正是作者用自己的文字功力与精神力量,“无中生有”地构造出了冬妮娅这样一个可爱的女性形象,才会让后来者信以为真,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去评骘与臧否人物的原有定型,殊不知,这不是落入作者对人物设定的圈套里,甘愿在作者的螺丝壳里做道场吗?不管这些后来的评论者如何重新认定小说里的人物的正负面,实际上,都是在小说作者提供的素材里面重新解读,不管怎么说,形象基础是由作者奠定的,是作者塑造了一个弹性的人物形象,才使得后来者可以信马由缰,指手画脚。后来者评论得越欢,越证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塑造人物的成功。
而现在我们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冬妮娅的横空出世,有着深厚的俄罗斯文化积淀。所以,当我们最初面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冬妮娅的时候,总是觉得隐隐约约地窥测到一种经典文学形象的身影,而实际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意无意地将作者深入濡染与感受到的俄罗斯文学母本融入了这本作品中,使得这本小说承继了俄罗斯优秀的文化传统,这才是这本小说即使在今天我们读起来,依然能够感受到与众不同的美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