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杂谈 025：什么是寮仔街？

泉州中山路从2021年元旦开始开启了百年倒计时，它是我国保存最完整的连排式骑楼商业街之一。1923年，泉州拆城辟路，兴办市政，建成独具南洋风格的南北大街。1925年，为纪念孙中山，南北大街更名为中山路。

那么，问题来了。中山路的历史还不足一百年，泉州作为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贸易中心，在中山路建成之前，来自世界各地的蕃货又是如何从城南码头进入城中？

在没有中山路时，泉州城南北通衢的主要道路是这样的：从南门码头上岸后进入聚宝街，从天后宫西侧走入寮仔街北上，就是当年称得上街的义全街、排铺街、南岳后街、亭前街，直指威远楼。今天，我将跟大家聊一聊古时进入德济门后的第一站——寮仔街，“宀”指屋，“尞”意为“长”、“远”。“宀”与“尞”联合起来表示“长排房”。它从唐宋至民国初年，都是商铺林立的著名商业街。

德济门遗址&天后宫

史载，南大街是唐开元六年至二十九年（718-741年）建的，元至正十二年（1352年）拓城时延伸至德济门，1923年再延伸至顺济桥。据老一辈人的口述，南大街早些时候用狭不盈丈、宽不过丈余的不规整石条铺砌，木构的窗枋户扇里是店铺，低矮的屋檐下支撑出布的或木板的遮阳罩，花花绿绿，参差杂乱，路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拥挤中多出几分热闹。

随着城市发展，中山路的开辟，寮仔街的主干道功能才逐渐变弱，成为古城里数以百计、四通八达的众多街巷之一。现在的我们，也只能从寮仔街这个街名去寻味古代的繁荣景象！

寮仔街

说来惭愧，作为土生土长的泉州人，我竟然只知道中山路，甚至从来都没走过寮仔街。直到跟时光大师兄认识后，我才直到古时候的南北通衢大道不是中山路，而是它东侧的这一连串狭窄的小巷。解读泉州的历史，除了阅读史料，还可以和当地人交流。因为，人就是活着的历史，通过口述，我们可以获得更加深入的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在大师兄的引荐下，我很幸运的认识了寮仔街“土著”，80岁高龄的刘远双老先生，由他领着我走进这条著名的老街。

刘远双老先生与我

刘远双如数家珍的跟我介绍道：“寮仔街古时是晋江石獅南门外一带进城唯一通衢大街，泉郡商贸发达核心区，聚集区，大商行密布。有建国前号称石油大王的《民生行》，通行南门外广大侨区信局《文记信局》，有规模宠大棉纱布锭批发行《立大行》，有机械制作生产肥皂腊烛《许荣记》𠂆商，有风行闽南《日升》称仔店，有驰名中外《金传臚》糊纸店，有闻名遐迩《西佛国》雕塑工艺坊……一条不足300米長寮仔街拥有这么多蜚声泉城名店是光明之城不可或缺重要的老街。”

钢筋水泥三层大楼民生洋行

我们从北往南沿着寮仔街一路漫步，很难想象这么狭窄的小巷，竟然是古代东方第一大港的进城南北主干道。因为古代的时候没有汽车， 主要的交通方式就是骑马、坐轿，道路并不需要那么宽敞。泉州是一座重商的城市，城市从宋代开始就一直往南扩，所以临近城市南部码头的寮仔街，在当时是商铺林立，远比其他街道更为繁荣的一条商业街道。

寮仔街风貌近似台湾鹿港建筑风格，清康熙四十九年（1784年）起，开放了泉州蚶江和台湾鹿港的对渡贸易，所以鹿港的建筑风格就受到了泉州的影响，体现泉台关系密不可分。

寮仔街

来到寮仔街20号，刘远双自豪的跟我介绍：“这座三层钢筋水泥大楼就是我家！”这座大楼叫做“立大行”，是一家成立于30年代的经营布疋贸易的公司，由8大股份组成，牵头大老板是嚇嚇有名永春首富、民国期间省议员、岵山福兴堂大厝建造者（国保级单位）李武宗，刘远双的父亲是股东之一并兼任立大行经理。

在泉州南门郊行林立，其中有23家布郊，立大行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上海、厦门、泉州都设有分公司，资金雄厚，经营诚信，对零售商允许赊账月结。 泉州著名的布匹零售商建成、南国布行都曾经从这里进货。所以立大行生意兴隆，曾经雇佣有20多名工人。

立大行前是中山南路，后是寮仔街，旁是大隘门，集营业、生活、仓储为一体。前街店面是批发布疋营业部，当年耗费了十万美元建成，是中山路上为数不多的三层钢筋水泥大楼。

立大行营业部

立大行后院家属住宅区，里面还有花园和篮球场，建有过街天桥，横跨寮仔街与前街营业大楼连结成一体，独具一帜。

立大行布疋仑库，与家属大院紧连，面向大隘门，与蔡瑞裕宅谨一墙之隔。(门牌为大隘门14，16，18号)立大行在上海设立办事处，从那里的布厂、纱厂购买布匹，通过货船运送到泉州后渚港，仓容宠大，布料丰足。

立大行布疋仑库

说起这个过街天桥，在泉州密如蛛网的小巷中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经刘远双介绍，为了方便人员从家属区到营业部，避免日晒雨淋，他们就建造了这个过街天桥，天桥上面作为茶室和会议室使用。当时要建这座桥碰到了很多阻力，首先是经济上的问题，钢筋水泥都需要进口；然后政府部门因为消防安全问题要制止；还有地方绅士也来阻拦，因为泉州地方铺境神明要巡境时，举着旗杆过不了；甚至还有地痞流氓也来捣乱，说是影响他们在这里练功夫。后来耗费了很大的功夫和金钱才终于通过警察局和他们协商成功，得以顺利建设。

立大行过街天桥

寮仔街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不仅商业繁荣，还名人辈出。9号洋楼是中国著名经济学家，复旦大学首席教授苏东水祖宅。苏教授是“泉州模式”理论首创者，复旦大学首席教授，IFSAM理事兼中国委员会主席，中国国民经济管理学会会长，东方管理学派的创始人，他是国内研究东方管理学、人为科学和管理心理学等学科的主要先行者，他提出的“以人为本、以德为先、人为为人”的东方管理学核心思想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广泛认同，被誉为中国管理学界的一代宗师。

家族照片墙

我们在苏宅门口观望聊天时，有幸被主人邀请进入家中参观，没想到貌似不起眼的门面里面别有一番洞天。苏宅外部是洋楼，内部是传统的中式风格，寮仔街方向是前门，中山路方向是后门，把店铺和住宅结合为一体。

中间的天井有两口水井，至今井水依然清冽可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天井直通三楼，阳光通过它洒落在老宅中，提供了良好的采光和通风。沿着带有木质扶手的水泥楼梯拾级而上，虽然已经近百年了，但是楼梯依然没有丝毫晃动，坚固如初。据家人介绍，整栋房子当初都是自己设计的，在建筑物资匮乏的那个年代，从德国进口钢筋，从菲律宾进口水泥，可谓是相当豪华了！

苏宅内部

让我特别感到惊喜的是，苏宅三楼面朝中山路的阳台，可以算是整条中山路上最美的阳台了。整个阳台由水泥浇筑而成，呈波浪形，装饰有罗马柱，窗子上部是西洋式尖拱，典型的南洋式建筑风格。

我很好奇，曾经走过无数次中山路，竟然没能发现这一宝藏，特地又跑到中山路上去找。原来，道路两旁的树木太过茂密，把三层的阳台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从缝隙中才能看得到。茂密的树木就像一道屏风，把南洋风情的阳台和中山路上车水马龙的商铺分割开来，让人仿佛置身于民国时期的旧时光中。

南洋风格的阳台

刚刚前面我才跟大家提过的三层楼高的立大行，在中山路上就已经不多见了，然而苏宅竟然有六层楼之高！这样的高楼在中山路上实属凤毛麟角。

站在六楼之上，可以俯瞰整个中山路，甚至整个城南片区，在早些时候可以一直看到晋江边上的顺济桥，堪称中山路上，乃至城南片区的最佳观景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