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中“骨势”与“气势”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特点?

“骨”,在书论中肯定不能做“骨头”解,可以理解成“骨感”,是由线条或字生出的“骨感”,“骨感”是一种力度感,属于形式感的层面,且不限于书法艺术。如果理解为“有力度的”或“存在有力量的”,那么这个“骨”就表示为状态概念,即“势”本身。如果理解为“有力度的”或“存在有力量的”的线条,亦未尝不可,这样“骨”就是具有力度感、力量感这一类线条的概念。老子有“弱其志强其骨”之说,又说“骨弱筋柔而握固”,可见老子在“骨”上的辩证之道。以“筋骨”来形容书法,是人们在书法形式中感悟到人的某种风范、风度的体现,这就是“风骨”,其本身状态性概念。

袁昂说:“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容虽未长成,而骨体甚骏快。”曹魏刘绍《人物志》说:“骨植而柔者谓之弘毅。”其中“骏快”、“弘毅”是对具体存有的状态表述。“骨”的三种意思,在书论中往往是交浑着的,如果与“体”结合形成“骨体”,他既可以理解为线条与形体,也可以理解为“有力度的”或“存在有力量的”的形体,“骨”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有力度的”或“存在有力量的”这种状态的概念化。如果与“势”结合形成“骨势”,就是一个表示特定状态的状态性概念。

因为与“势”结合的书法形式因素从“笔”、从笔“锋”到“画”、到“字”、“形”、“体”等等已经表述得非常全面了,是没有必要在另外弄一个东西再强行的插入形式因素中的。另外,“筋骨”的意义主要暗示着生命或人在书法艺术中存在性,这一点才是最主要的。

“气势”亦如此。“在”书法中肯定不是物理的气体,它同样标志着生命或人在书法艺术中存在性。但“气”较之于“骨”更具有“生命”气息。“骨”较局限在人的生命上,而“气”则体现着更为丰富且更为生动的生命。

《说文解字》云:“气,云气也。”这种解释很难理解为是对“气”本身的解释。以“云气”释“气”,较为合理的理解应当是“若云”,但这样的解释方式依然存在着问题。果解释为“若云”,那就还需要对“云”进行再解释,但如果再以“若某物”的方式解释的话,其意义还是如此。“气”确实是存在,空气是一个物质实体,但这一实体是如何存在的,或者说我们如何察觉到空气存在,就是依据它的状态。如果“气,云气也。”这种解释方式对于中国人来讲是合理的话,那么这种合理性就隐含在这句话中。“云”代表着或暗示着某种状态,或者说云就是某种状态的名词化或概念化,都是对某种状态的称谓。

是什么状态呢?是飘着的、变动不居的这种状态。也只有这样理解,“气,云气也。”才能成立。书论中的“若水火”、“若日月”、“若云雾”等等,就不是指实体本身,而是状态的名词化或概念化,对某种状态的称谓。若依此论,语言中的很多名词,无论作为实有名词还是空概念,都直接是状态称谓。比如春夏秋冬,比如说风雨雷电等等。有些表示状态的形容词也可以转化为名词,比如痛苦、快乐等等。我们的祖先不可能在对世界中的事物没有任何状态性认识的前提下就直接命名万物,这种假设我认为是符合人类的认识规律的。

即使“云”在这种解释中做名词,我们的脑子里也不可能只有“云”这个概念,“意识”总要追溯“云”何以作为“云”的,状态永远是“物”所不可或缺的存在。而语言中的“物”性词语正是现实世界中的这种存在者与状态(存在着)的合一。或说得更为彻底一些吧,语言中没有“物”,只有状态,语言中的很多“物”性词语,就是状态的名词化或概念化。语言存在的意义就是陈述状态。这样,“气”在书法中,就是某种状态的名词化,就它代表着或暗示着“飘着”、“蒸腾上升着”的这种状态。

我们能见到“物”,对于人来说是重要的,且是非常重要的,“物”当然是以自身所有的形式因素显示自身给人看的,但这些“形”或“形式”并不是规定“物”之所以是“物”的东西。就如老子所说的“混成”,在“物”的根源性上,不光是总体的时间根源上,同样在具体之物的时间根源上也可以说是“混成”着。是这种“混成”状态,是“德”、是“势”构成着或生成着有形“物”。一体之“形”“物”,取决于“德”,取决于“势”。所以老子说:“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不可道,是因为“道”就是那个生万物的“混成”之物。老子的“道”在根源意义上是与“混成”之“德”合一的,“道德”或者就是“道”也其实就是那个“物”的“德”的状态的名词化或概念化,就是因为那个“物”不是现成之物。

所以在“气,云气也。”这种解释中,我们感悟到的是语言自身的“形”、“物”、“状态”的一体性。如果不这样解释的话,语言概念(主要指名词)就成为干瘪瘪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纯粹的、完全被挂空的东西了。那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以想象一下,“骨”与“气”在通常情况下,我们的眼睛是看不到的,“看不到”是我们与“骨”、“气”之间的基本的关系状态,对“骨”“气”来说它的状态就是“被看不到”。这个一般上具有“被看不到”且又是运动着的东西,即使在一定条件下呈现出自身,也未必是能引起美感的存在者,“骨”之为物,一般在语言上表述为“森森白骨”的,要么就是“白骨精”之类。“云气”也未必全是美妙之物。

所以,“气”、“骨”在中国文艺中必然是一个审美的状态性概念,尤其是其与“势”结合在一起时更是如此。但“气”、“骨”毕竟不同,“骨”倾向于静态和点画之势;而“气”则倾向于动态,且范围要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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