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原 | 再坚持两小时
花洲文学
再坚持两小时
文|滕原
雒城某研究院已退休的院党委书记胡幸久，静静地躺在研究院医院的病床上快两个月，已病入膏肓了。
胡幸久没退休前长期担任研究院领导，可以说是一位前呼后拥、呼风唤雨、说一不二、能量极大的人物，他依靠手中“钢钢”的权力，把大儿胡虚和小儿胡欲都安排在本研究院最好的部门。只可惜，两个儿子都不太争气，在研究院能力平庸，籍籍无名，他又凭借自己的广络人脉，把认为是可造之才的研究生学历（不知是怎么得来的文凭）的胡虚安置在辽东一大型国企里任职，而把宠爱的小儿胡欲留在了身边。
两年前，已退休多年的胡幸久和老伴同住在故乡辽东的大儿胡虚处，不料想老伴突发心脏病，经当地医院紧急抢救无效而死亡。胡幸久日常的衣食住行均有老伴打理，退休以后更是如此，对老伴的依赖性很强，老伴的突然辞世对他的打击很大。
虽说老了都想叶落归根，但胡幸久难舍难离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在任时春风得意的研究院，牵挂仍留在雒城的小儿胡欲和孙子，他便不顾大儿胡虚一家的苦苦劝阻，执意回到了雒城。重回到雒城后，令他非常痛心失望的是，胡欲对他十分冷淡。
胡欲原是研究院职工，工作不尽心，换了好几个部门仍是如此，起初由胡幸久提拔的领导看在他的薄面上还对胡欲另眼看待，随着日久天长，胡幸久的影响力逐渐式微，已“罩”不住任何人，胡欲便被交到人事部门闲挂起来，胡欲一气之下辞了职，便自己创业，虽干过营生不少，但均不太成功。胡欲认为父亲偏心，没安置好他，便恨起父亲，对胡幸久不管不问。
由于工作上的便利和应酬，胡幸久学会抽烟，现时变得郁郁寡欢，烟抽得越发厉害，半年来咳嗽气喘不止，到上海大医院确诊为肺癌晚期，已无法根治。
胡幸久出院回雒城后，虽说遵医生告诫戒了烟，但气短憋闷日渐严重，食欲不振，浑身无力，行走艰难，他不得不住进了研究院医院的。在住院期间，小儿媳和孙子时不时地还来看望一下，三三两两的亲朋好友和以前的同事也偶尔来探视，但胡欲从未露面，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为他治疗护理的医护人员。
这近两个月来，胡幸久已很少进食，主要靠大量输液来维持生命。晚期癌症病人消耗极大，癌细胞疯狂嗜食身体的能量而快速繁殖复制，补进能量越多其疯长越速，就想燃烧的蜡烛一样，烛油尽而灯灭。胡幸久最后变得瘦骨嶙峋，眼窝深陷，面色苍黄，处于似睡非睡、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稳定的正常血压开始下降，呼吸也开始费力，主治医师程实已提前给他吸上氧气，用上心电监护，时时观察其心电图、呼吸频率、血压的变化，不断的调整用药，但胡幸久变得呼吸越来越深长，脉搏越来越细弱，神智越来越模糊，血压越来越低，心电图越来越紊乱，他已到了弥留之际。
闻讯而来的研究院大部分现任领导一起来到他的病床前做最后探望和告别。听说有人已给他大儿胡虚打电话了，胡虚正登上开往雒城的飞机，大约还需两小时才能到达雒城。院领导对一直在病床边忙乎的医护人员指示道：一定要让胡幸久的生命再坚持两小时，务必与大儿胡虚见上最后一面。这即使命令，又是期盼，更是对患者与家属的临终关爱。
对频死病人而言，生死在瞬乎之间，再坚持两小时，谈何容易，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一场与死神赛跑的征程开始了。
程实根据心电监护情况，不停地向护士下指令：
“加大第二输液通道的输液量！”
“加大氧气流量……！”
“加大多巴胺用量……！”
“加大间羟胺用量……！”
“静脉推注肾上腺素……！”
“静注呼吸兴奋剂尼可刹米……!”
“静注酚妥拉明……！”
“静注垂体后叶素……!”
……
患者喉间呼呼噜噜作响，脸色青紫。
程实又口头指示道：
“上吸痰器吸痰……!”
“十分钟一次静注肾上腺素……!”
“继续加大多巴用量……！”
“静注西地兰……！”
……
心电监护仪显示心电图为室颤波。
程实继续指示道：
“静注利多卡因……！”
……
程实像一位久经沙场的指挥官一样，一道道指令陆续发出，两三位护士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执行着指令，还有护士不停在病房和治疗室穿梭飞奔，拿取药品和医疗设备。
两个小时过去了，终于把胡幸久的血压、呼吸、脉搏稳定在正常水平，久违的正常的P-QRS-T波型重现在心电监护仪上。
在两小时，也犹如坚守生命阵地的攻防战，程实和其他医护人员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死神的进攻，守住了生命阵地。
固然医护人员为救治病人付出了百倍的努力，但真真切切让人深深感叹到：生命有时是如此脆弱，霍然而逝，不堪一击；生命有时是那样地坚强无比，反复徘徊在鬼门关口而不入。
……
又过了一会儿，胡虚终于出现在病房门口，他奔到父亲胡幸久床头，俯下身子，低下头，在胡幸久耳边轻轻地声声呼唤，最终胡幸久使劲睁开了眼睛，失神的目光瞬间明亮起来，看了看大儿胡虚，呶了呶嘴，说不话来，又向四周扫了一眼，便无助地闭上。周围人都心里清楚：他在寻找小儿胡欲，早已有人通知了胡欲，但已至此时也无人影。
很快，胡幸久陷入昏迷，呼吸心跳血压心电图都紊乱起来，持续恶化，继续抢救治疗似乎已不起作用，胡虚与父亲胡幸久见最后一面心愿已了，看他太难受太遭罪，对医护人员的努力救治深表感谢，让医护人员放弃抢救，但程实和医护人员的天职所在，不到万不得已时刻决不放弃，直至患者呼吸心跳完全停止而又做心肺复苏半小时方罢。
生前无尚荣耀、风光无限的胡幸久，直到他离世时刻也未见上小儿胡欲最后一面，落寞寂静地走完一生。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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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滕原，原名滕桥堂，原籍河南南阳，现工作生活在洛阳。自幼酷爱阅读，喜爱文学，擅长写作，内心深处一直有着一个“文学梦”，希望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记录下来，与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