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铮 | 旅行

旅行

文|朱可铮

当女生踏上列车的那一刻,才感觉一切都是新奇的。这是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春日,跟过去的24年的春天并无两样。女生穿了一件镶了立体花朵的红色上衣,少见的鲜艳。两个人坐定,绿皮车厢火车启动。回想刚才两手空空的男生跑到家里敲门的情景,女生忽然感到,这是一场真正的旅行的开始,带着无法诉说的庄严感和仪式感。父亲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让女儿跟着男生出了门。

列车缓慢前行。对于目的地,男生有些期待,他在那个帝王古都上过两年大学,古都的繁华曾让这个出身寒门的农村娃有了从未有过的新奇和流连。他说过,起码饿肚子的时候减少了……

对面穿绿色军装的年轻军官一直在关注眼前这个两个年轻人,偶尔眼神游离,目光转向车窗片刻就很快回来,车窗玻璃上会映射出他那张走神的脸庞。也许,他面前的两个人身上的那一股子兴奋劲儿,使他乏味的旅途有了异样的燥热。车座周围游邪的气息在飘荡,他脱下了外套,露出了严肃的白色衬衫,风紧扣把军人的脖颈和手腕都勒得严严实实。

车厢里弥漫着脚臭味,车窗也被人打开了,两个年轻人吃点泡面和火腿肠,中午饭也就算应付了。火车继续前行,晃悠、晃悠,两个人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一直到下午到站,两个人还是新鲜的。下了车,军人站在站台上张望了许久,是两个人离去的方向。

两个年轻人顾不上身后的注目礼,着急着要找一个合适的住宿。男生凭着记忆,盘算着一个距离植物园较近的旅馆,还有令他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美食——白吉馍。在火车上他向女生描绘过这个令人垂涎的食物,女生没有吃过,当然体会不到。

天色转暗。坐了一天火车,两腿酸疼,背着行囊,脚挨着地走了几里地,两个人有些累,找了几家旅馆都不尽人意,这当然与囊中羞涩有关。两个年轻人开始对这个城市有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而由陌生产生的厌倦和疲惫让女生一度陷入恍惚。她有些不悦,男生安慰说,很快的,我记得有个地方挺便宜,安顿好就可以吃晚饭了。

走在千年帝都的大街上,尘土飞扬,两个人对这个城市的繁华过往、旧梦烟尘的热情逐渐降温,两人几乎要在春天的夜晚冷却下来。走进一家小旅馆,他们巴望着进去,却是一张老板娘冰冷的脸。情绪同样不佳的冷面人认真查看了两个人的小红本,眼里闪烁着居心叵测般的敌意,继而甩给了一把房门钥匙。

放下行李,男生立即带女生出去找“白吉馍”。一个小吃摊前,稀疏地站着几个人,橙色黄晕的街灯把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两个人索性站着吃,却都吃得无味,男生奇怪地说,咋就没有以前的那个味儿了?女生说,也许是没有坐下来的缘故,吃得仓促了些……回到小旅馆,25瓦的灯泡泛着幽幽的光亮,昏暗的房间因为窗外刺耳的汽笛声和车流声而显得特别颓废和脏。两个人在异乡的小客栈里感到了恐惧,房门被男生用张难看丑陋的书桌顶住了,又用手感受了一下力度。躺在生硬而布满洇渍的斑驳床上,两人思维迟缓停滞,空气中也仿佛流动着厌倦和紧张,五味杂陈,再也没有了热情和兴致……

第二天,男生早早带着女生来到植物园,想忘掉昨日的荒芜。恰逢五一节,植物园的游人开始多了起来,天气让很多人穿起了裙衫,花花绿绿的草木和飞扬的裙裾使女生感到了外乡人的“土气”和局促。男生兴致挺高,端着120相机拍个不停,他要记录这个春天,记录这个曾经打动过他的城市,记录女生在这个城市的样子。一直是男生给女生照相,忽然想拍个合影竟踌躇了许久,在人海里找一个会使用120相机的人还是比较困难。寻觅,寻到一个带小孩的年轻父亲,他欣然接受,举起相机,男生却表情僵硬,手脚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了,年轻的父亲愧疚地连声说,照的不好、照的不好……

呆在植物园整整一天,角角落落都去了,仿佛储备已久的能量都要在这个植物园里喷薄而出。晚上,男生把相机送到一家洗相馆里冲洗照片,期待影像带来的惊喜,期待短暂轻柔的定格,期待这场旅行的最佳结果。

很遗憾,照片曝光,仅幸存了一张……

女生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隐秘在这个城市的疼痛瞬间撕裂开来,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植物园的花香,还留着青草地上的稚嫩的绿色印渍,还有力排众议攀登假山的灰尘……一天下来,所有的湿润、细碎、鲜艳、表演与疼痛开始纠缠,无法躲闪的卑微感和失落感像小宇宙一样爆发——她不能释怀,旅行开始的庄严怎么会被类似一场近乎轻佻的“恶搞”覆盖……

女生立刻回到了旅馆,默默收拾好行李,与男生一起连夜坐火车回家。

时间定格为19××年×月×日。一场像“裸婚”的旅行结婚结束。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朱可铮,七十年代出生,喜欢文学和绘画,南阳作协会员。现供职于《今日邓州》报社,微刊【花洲文学】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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