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滴酒不沾,我爸爸滴酒不沾,到了我这一代,如果再滴酒不沾,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一来肯定会与这个时代脱节,二来我是干营销的,难免应酬,各种聚会,各种安排,如果不喝两杯,客人也会感到索然乏味,一时找不到话题,本来是借机活络感情的酒局就会显得非常寡淡。世界上没有酒不成玉宴,再者说,人家一听我是东北的,就说东北人哪有不喝酒的道理。就为了这个出生地,我被酒“折磨”过不知道有多少次。酒刚入口中,确实有些难受。先是在腹中火烧火燎,翻江倒海,继而脸红脖子粗,好像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往外迸发着芒刺儿,面部像被无形放大了一圈儿,自己都感觉发胀。等喝着喝着,身体全部恢复正常,竟然找到点感觉了。久而久之,你说没量,也能喝点。你说有量,还喝不多少。有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感慨,酒的确是个好东西,但对我而言,喝点也行,不喝一辈子都不会想,就是这个状态。小的时候,看到大人们在喝酒时“猜拳行令”是一大乐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双方说定规则后,握手开局。见输赢为一局,每开局时,双方均要握手以“哥儿俩好”或“爷儿俩好”开始。有点像武林高手过招之前拱手说一句“承让了”,以示友好。划拳中说吉祥话较多。如“宝一对,一心敬,哥俩好,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七巧,八大仙,快升官,全来到”等等。划拳中双方不仅诙谐、幽默、斗智,而且还外带表演的,场面煞是好看。常常是一桌子人喝酒,一屋子人观看,有时候也跟着一起打趣、起哄。有些文化底蕴的喝酒高手遇到一起,酒酣耳热之际,开始行酒令。最常见的是《螃蟹令》《牛令》,还有《哈蟆令》……诸多的酒令中《哈蟆令》最有意思:“一只蛤蟆,四条腿,两只眼睛这么大个嘴,大嘴一张要喝水。(开拳)一心敬呀要喝水,五魁首呀要喝水……”输家:“该我喝呀我就喝,喝酒从来不罗嗦”。赢家:“该你喝呀你就喝,喝酒从来不罗嗦”。一场酒局下来,大家喝得很嗨,是助兴,也是放松。憨憨的汉子用欢声笑语温暖了北国冬天的寒冷,驱散了心头长夜的寂寞。俗话说,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打牌。可自从我单枪匹马杀到江南以后,白天忙忙碌碌的还好过,到了夜晚,除了看书、看球、看喜欢的电视剧以外,常常一个人走过寂寥的街,寻一处干净的大排档,要上一盘小龙虾,水煮毛豆和水煮花生做个拼盘,再来两瓶啤酒,一瓶冰镇的,一瓶常温的,兑着喝。酒至微醺,月挂中天。“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吃饱了喝足了,不想家。有过多少无眠的夜晚,抬头就看见满天星辰。那年那月那时,都是借啤酒、烧烤、小龙虾来排遣人在异乡奋斗的那种孤独与无助。那时候常常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结局,才能配得上这一路的坎坷艰辛?记忆中最豪放的一次喝酒是在长江的一艘游轮上。1999年夏末秋初。我与南京的好友晓春一家人坐上了去三峡旅游的游轮,从南京港出发,取道当途、芜湖,直奔三峡。游轮代号为“江汉119”。船行江上,烟波浩渺。夹江两岸,峰峦叠翠。让人彻底体会到“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的壮丽景观,领悟到诗人写这两句诗时的豪情与孤寂。驰骋三峡,看流云,沐清风,宛若梦境一般。黄昏时分,大家都去餐厅吃饭了。我与晓春带了卤牛肉,鸭膀爪,酱猪蹄走出船舱,登上了三楼上面的甲板。当然还有他自藏的一瓶白酒,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作“今世缘”。这是一艘能容纳三、四百人的江轮,甲板上面特别宽敞。不远处的船舷旁,有一对情侣在忘情的拥吻,江风吹拂起女孩乌黑的长发。这样的场景我好像在哪见过?整体氛围给人的感觉特别有小资情调。我和晓春一边欣赏着三峡的绝世容颜,一边对饮。日暮乡关,烟波江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们谈梦想的召唤,谈人生的况味,谈友谊的力量……一瓶白酒见底后,我们都有了些许醉意。“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们暂时摆脱了尘世的喧嚣,感受到心灵的愉悦。醉后我们打电话给好友威哥,让他猜我们在哪?告诉他我们想他,想念共同走过的日子……在长江之上“漂流”了七天七夜。忘不了黄鹤楼头的白云,忘不了岳阳楼下的落日,更忘不了滕王阁上的豪情。“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千古名句,千古名楼。把盏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我们了解两岸悬崖峭壁上的“悬棺”之谜;看三峡船闸奇特的设计与应用;感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人生境界,飞渡白帝城,夜探张飞庙,近观夔门的险峻,远看巫峡的雄伟……现在,晓春移民新加坡,威哥奋战在北京,我在安徽吃不饱也饿不死。我们曾聚在北京,聚在秦皇岛,聚在黄山,聚在南京,如今又有几年没聚了。前几日,哥几个又在群里相约,找个机会聚一下。到时肯定又会喝两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主张,在人生这四个喜人的时刻,一定要喝,而且要喝得尽兴!自从成了家有了孩子以后,以家庭为重点,以孩子为中心。有了更大的责任,酒也喝得少了。“多吃菜,少喝酒,听老婆的话,跟党走”。每逢酒局,都坚持这四个基本原则,也还基本没有什么闪失。可是,在高中毕业二十年的同学会上,却把自己喝断了片儿。有的同学二十多年没见,再见时已不是当年的样子。我曾经说过,同学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由于我工作在外地,而且在远方,从不关注什么同学的身份和地位,我只记得我们是同学。都是当年一起吃过苦的兄弟姐妹,都是过着苦日子、穷日子走过来的,谁也不用笑话谁。因为多年未见很高兴,那顿饭基本上人手一瓶白酒,倒上就是干杯。我在南方很少看到过这种阵势,别人干了我又不能认怂。喝完酒后,我被安排和一个“科长”同学住在一个房间。我一个人脚步踉跄地跌到床上时,看到科长的床头已经围了五、六个同学,问寒问暖,端茶倒水,这其中还有我曾经帮助过的人。我这边冷冷清清,形单影只。相比之下,倒是有些落寞。等众人散去后,喝多的科长还能自己洗袜子,对着手机“嘿嘿”直乐,而我早已吐个天翻地覆。好在科长还没忘记同学情,给我端过来一杯水。后来听说科长已官升至某市的副市长,我真佩服在他的床头前呼后拥的那些同学,真有发展的眼光。只是我和科长早已失去了联络。不是不得不承认,而是亲身经历。人生中最尴尬的事,莫过于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现在的同学会,基本上都变味儿了。见了面比一比位子,比一比车子、票子、房子,再比一比孩子。说到底都是为了面子。聚会时大喝一顿,立马走人。已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了。没有人和你忆当年,没有人和你推心置腹,更没有人把你当回事儿。同学是没有反正的狗皮帽子,能怪当年那些纯真、善良、可爱的同学吗?当年我们一起住在潮湿阴暗的大通铺上谈天说地;当年我们一起吃一中食堂发硬的高粱米饭、发酸的黑馒头;当年我们一起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要怪只能怪这个功利的社会,要怪只能怪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时代,要怪只能怪这个“一切向钱看、一切向权看”的世俗。有几人能够免俗呢?不是我的同学们变了,而是这个世界变了。某日,家里来客,陪同喝了两瓶啤酒。第二天,右脚大拇指下方在一夜间红肿长高,疼痛难忍,下床已不敢着地。到医院一查,尿酸值445,已高出正常值范围428,诊断为痛风。尿酸高是继血压高,血糖高,血脂高三高后的第四高,非常普遍。医生嘱托千万不可喝啤酒,吃海鲜等高嘌呤的食物。如果不加以控制,发展到以后有可能并发尿毒症。人真是很奇怪,以前能喝酒的时候不恋酒,现在医生不让喝了,却在炎炎夏日常常想念啤酒和烧烤,也想念曾经如歌的青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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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May 图:网络 美编:May
作者简介:唐剑雨,原名唐立刚,曾用笔名扬帆。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吉林扶余。现定居安徽铜陵。爱好文学与写作,早年做过报社记者,大型民企文案策划,驻外办事处经理。有20余万文字作品散见于报刊。“醉里拈花,剑气凝从倾酒外;闲时试墨,雨声听在品茗余”。现安徽铜陵德瑞尔机电设备工程有限公司执行董事。
作者往期作品回顾:
唐剑雨 | 浮生六记之结婚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