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下|听不见狗吠的乡村
温
暖
·
真
诚
·
乡
愁
现在的乡下,人越来越少,狗也越来越稀。
路过几个村庄,狗的影子全无。人们扎堆的地方不再那么温暖,摇着尾巴狗的几乎销声匿迹。人类移居城市的高楼大厦后,他们的目光,却常常停留在街边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身上。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很多人和一只狗的生命本质上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业已沦为没有故乡和根魂的物种,到处流浪,寻觅身和心皈依的家园。
一只狗,无论怎么穿上色彩鲜艳的衣物和更换马甲,无论怎么摇尾乞怜和摆弄拾掇,为人类大献殷勤,忠心耿耿,也摆脱不了一只狗的命运。人骂人的时候,冷不丁丢出一句狗东西、狗奴才。可怜人类的傲慢无礼,对狗的不待见略见一斑。而许多人,从乡下一进到城市,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人模狗样的名牌衣服,试图证明自己是陡然增值的城市人,以为有了金钱、权力、车房就从此过上了上等人的日子。其实,一切都是徒劳,狗的马甲和人的衣裳即使再华美、再高档,也不能证明你自身的高贵或者地位的显赫,更不能证明你内心的高尚或者精神的富有。
古往今来,无数忠实的狗都是看着主人脸色行事的,难道狗进了城后,就完全地脱胎换骨、基因突变了?狗眼看人低,狗要生存,也要一定看人的脸色,总要见风使舵、随波逐流吗?讨好人类,喜形于色,逐利而生,是狗的生存之道。哪里有骨头,它们就拼命往哪里钻,拼命地抢食猎物,甚至毫无道义,不讲规则,撕咬几番,拼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才悻悻而归。狗的天性中具有战斗精神,争勇斗狠,看家护院,不好斗不行,遂成为人类的知己和帮手,但越来越多的狗被有钱人和有闲阶层豢养后,就不知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狗仗人势的狗大有狗在,狼心狗肺的人狗也比比皆是,许多人,已经毫无怜悯同情和感恩之心。一些狗被主人流放后,就成为背街暗巷里的拦路虎或者程咬金,却并不见得逢人就咬,它们看人戴帽子,轻易不咬人,如果发现了心仪的目标,却紧盯不放,即使亡命天涯,也要一追到底。
其实,随着人类社会的发现展,狗们的生活环境也大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运气好了被养起来,天天吃牛肉。现在的狗,大都已经不再伤人咬人,就像贼一样不再偷有钱人家的东西。一次次关门打狗后,一天天物种进化后,狗就丧失了狗的自信,甚至作为英雄的底气和忠义的本能,在茫茫苍苍,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里,在城市的马路上,无数的狗把命交给了车轮的碾压或者人类的撵杀,它们没有了以前的凶猛无比和锐气逼人,甚至把乡下原有的忠诚和勇气丢的精光,它们成为城市人的一道菜或者多余的物种,不知这是狗的悲哀,还是人类的悲哀?不只因狗曾经是人类亲密无间的朋友,不知因狗已经沦为城市治理的一大顽疾,每每看到新闻里某某城市开展什么打狗行动,心里不免些许悲痛起来。
狗是人类的诤友,我们却每一次把剩饭留给狗吃。以至于我每次吃孩子剩下的饭菜时,都有少年时代狗们饥饿的样子一闪而过。我们一次次念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句子,咀嚼一只狗的命运的悲惨与无奈。人类却把狗赶到后院、门外、街上,城市的下水道……把狗吞进自己的肚腹,满足自己暴殄天物的欲望。只要一只狗的命在,也许一切就存在。好好活着,是狗和人类最基本的共同的梦想。
夜里起身,狗吠声四起,大多是村里进贼了。月亮在头顶刀子一样戳破灰黑的天幕,狗吠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飘忽悠远。我们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童年总要和几只狗紧密联系在一起。谁的童年都有一段狗陪伴的美好记忆。穷不养狗。我家养过十几只狗,但没有一个善终的,不是突然离奇失踪就是病死,那时候乡下没有兽医,也没有宠物店。许多人类的至亲之一狗就无缘无故丢了性命。
狗是我们的伙伴和知音。每一次下沟,我家的小狗都拼命摇尾巴,极速前行,在前探路,尔后又嗖地箭一样扎在眼前。狗是童年的安全之路的先行者和向导。它常常能我领到儿时快乐的根据地。
圆月之夜,时常有狗在城市的各个小区里流窜,抬着一片月光和乡愁。让人怀念质朴无忧无虑的八十年代。月光照着山坡,只有一个叫做虎子的爱狗伴着我的漫漫长夜的寂寞。那些如梦如烟的往事总是有着一种湿漉漉的牵挂念。狗叫声把夜晚吞了个大窟窿,村庄被扯开一片乱晃的亲手电筒的光亮。漫天飞雪里,我最喜欢看狗在雪地里打滚、嬉戏。狗是具有灵性的动物,一生都追随人类,也许主人不断变化,但那忠贞不渝的心不轻易改变。
然而,在我生长过的巴掌大的村庄,夜晚再也听不见狗的声音或者狗们的大合唱了。尽管偶尔呜呜咽咽,凄凄厉厉一声狗吠,那也是一种绵长的温暖和精神的慰藉。
草丛深处,土墙缝里,沟地里,已经有春天的嫩芽在招手,鸟鸣声也格外清脆如豆,一只野狗嗖地从野地里闪出,风声低沉,把狗吠声和原始的故乡抛向更为久远的岁月深处 。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加决绝,可以把一只狗的历史、乡村的诗意与浪漫全部擦拭殆尽。
乡村的夜晚,无比沉静与寂寥,几乎很难听到一两声狗吠了。空荡荡的村庄狗在暗中哭泣。村头的空空树,没有了踪影,一只狗的死活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去关心。在人类社会越来越发达文明的今天,一只狗的存在,却越来越轻于鸿毛。
故乡高过人头的狗尾草,争先恐后地矗立于心坎,在荒芜的村庄周围优美地招摇着,却没有一只狗的影子闪现。
【作者简介】杨辉峰,陕西礼泉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咸阳诗歌学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我的村庄》。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