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至少要读一次,博尔赫斯最受欢迎的十首诗!
人,充满劳绩;但还要诗意地栖居于大地
◆我的一生
这里又一次 饱含记忆的嘴唇 独特而又与你们的相似。
我就是这迟缓的强度 一个灵魂。
我总是靠近欢乐也珍惜痛苦的爱抚。
我已渡过了海洋。
我已经认识了许多土地
我见过一个女人和两三个男人。
我爱过一个高傲的白人姑娘 她拥有西班牙的宁静。
我见过一望无际的郊野 西方永无止境的不朽在那里完成。
我品尝过众多的词语。
我深信这就是一切而我也再见不到再做不出新的事情。
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与富足 与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
佚名 译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什么(节选)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我从未到过的另一条街
是街区和最深的庭院的隐秘中心。
是门脸掩盖的东西。
是我的敌人(假如我有敌人的话)
是不喜欢我的诗歌的人(我自己也不喜欢)
是我们可能进去过但已经忘记的小书店。
是为我们演奏而我们不熟悉的米隆加舞曲。
是已经消失和将要出现的东西。
是后来的、陌生的、次要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城区
是我们不了解而又喜爱的东西。
王永年 译
◆诗艺
眼望岁月与流水汇成的长河
回想时间是另一条河,
要知道我们就像河流一去不返
一张张脸孔水一样掠过。
要觉察到清醒是另一场梦
梦见自已并未做梦,而死亡
使我们的肉体充满恐惧,不过是那
被称为睡梦的夜夜归来的死亡。
要看到在日子或年份里有着
人类的往曰与岁月的一个象征,
要把岁月的侮辱改造成
一曲音乐,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要在死亡中看到梦境,在日落中
看到痛苦的黄金,这就是诗
它不朽又贫穷,诗歌
循环往复,就像那黎明和日落。
有的时候,在暮色里一张脸
从镜子的深处向我们凝望;
艺术应当像那面镜子
显示出我们自己的脸相。
人们说尤利西斯厌倦了奇迹
当他望见了葱郁而质朴的伊撤加
曾因幸福而哭泣,艺术就是伊撤加
属于绿色的永恒,而非奇迹。
它也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逝去而又留存,是同一位反复无常的
赫拉克利特的链子,它是自已
又是别的,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陈东飙、陈子弘 译
◆弗朗西斯科·博尔赫斯上校之死
骑着他的坐骑我离开他,这阴郁
昏暗的时辰,他用决战的死亡牢牢牢系住;
在构成他极富人性的一生中所有的时辰中
这一时辰最终而漫长,虽然是辛酸而得胜。
他马匹和披巾洁白的影子跃过
平原向前奔去。凝视着
丛丛空洞的步枪,死士在枪盖中潜伏。
弗朗西斯科·博尔赫斯悲哀地走过旷野。
来复枪的震吼,环绕在他的四周,
无边的大草原,他尽收眼底,
景色和声响,是他的一生。
他日常的生活在这里,在战斗中
我让他独自高傲地守着他庄严的世界
就好像并没有抽取什么留在了我的诗中。
戈麦 译
◆街道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道
已经融入了我的心底。
这街道不是贪欲横流、
熙攘喧嚣的市集,
而是洋溢着晨昏的柔情、
几乎不见行人踪影、
恬淡静谧的街区巷里,
还有那更为贴近荒郊、
连遮阴的树木
都难得一见的偏隅僻地:
棚屋陋舍寥若晨星,
莽莽苍苍辽远幽寂,
蓝天和沃野汇聚于茫茫的天际。
那是孤独者的乐土,
有万千豪杰繁衍生息,
在上帝面前和岁月长河之中,
堪称绝无仅有而且壮美无疑。
向西、向北、向南,
街巷——祖国也一样——展延羽翼,
但愿它们能扎根于我的诗行,
就像飘扬的战旗。
佚名 译
◆思念
整个生活至今仍是你的镜子
每天清晨都得从头开始
这种情况难以维继
自从你离去以后
多少地方都变得空寂
就像是白天的日光
完全没有了意义
你的容貌寓寄的黄昏
伴随你等待我的乐声
那个时候的千言万语
我都将亲手从记忆中涤除荡净
你的不在就像是
恒久地吞吐着无情火焰的骄阳
我该将自己的心藏于何处
才能免受炙烤的灼伤
你的不在萦绕着我
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
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
佚名 译
◆有粉红色店面的街道
他渴望看到每个街口的夜晚,
仿佛干旱嗅到了雨水的气息。
所有的道路都不远,
包括那条奇迹之路。
风带来了笨拙的黎明。
黎明的突然来到,使我们为了要做新的事情而烦恼。
我走了整整一宿,
它的焦躁使我伫立
在这条平平常常的街道。
这里再次让我看到
天际寥廓的平原,
杂草和铁丝凌乱的荒地,
还有像昨晚新月那么明亮的店面。
街角的长条石和树木掩映的庭院
仍像记忆中那么亲切。
一脉相承的街道,见到你是多么好,
我一生看的东西太少!
天已破晓。
我的岁月经历过水路旱道,
但我只感受到你,粉红色的坚硬的街道。
我思忖,你的墙壁是否孕育着黎明,
夜幕初降,你就已那么明亮。
我思忖着,面对那些房屋不禁出声
承认了我的孤陋寡闻:
我没有见过江河大海和山岭,
但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灯光使我倍感亲切,
我借街上的灯光推敲我生与死的诗句。
宽阔和逆来顺受的街道啊,
你是我生命所了解的唯一音乐。
王永年 译
◆边界
这些在西风里深入的街道
必定有一条(不知道哪一条)
今天我是最后一次走过,
漠然无觉,也不加猜测,
屈从于某人,他制定全能的律法
和秘密而又严格的标准
给阴影,梦幻和形体
正是它们拆散又编织着这个生命。
倘若万物都有结局,有节制
有最后和永逝,还有遗忘
谁能告诉我们,在这幢房子里,是谁
己经接受了我们无意中的告别?
透过灰色的玻璃黑夜终止,
在黯淡的桌面上,那堆
被参差的阴影拉长的书籍
必定有某一本,我们绝不会翻阅。
在城南有不止一道破败的大门
门前装饰着粗糙的石瓶
和仙人掌,禁止我的双脚踏入,
仿佛那大门只是一幅版画。
某一扇门你己经永远关上
也有一面镜子在徒劳地把你等待;
十字路口向你敞开了远方,
还有那四张脸的不眠者,雅努。
在你所有的记忆里,有一段
已经失去,已经远不可及;
谁也不会见到你走下那处泉水
无论是朗朗白日还是黄金的圆月
你的嗓音将无法重复波斯人
用他飞鸟与玫瑰的语言讲述的事物,
当你在日落之际,在流散的光前,
渴望说出难以忘怀的事情。
而无穷无尽的罗纳河和湖泊,
如今我俯身其上的全部昨天呢?
它们将无影无踪,就像伽太基
拉丁人已用火与盐将它抹去。
在黎明我仿佛听见了一阵繁忙的
喃喃之声,那是远去的人群;
他们曾经热爱我,又遗忘了我;
此刻空间,时间和博尔赫斯正将我离弃。
佚名 译
◆布宜诺斯艾利斯神秘的建立
就是沿着这条沉睡而浑浊的河
开来了船舶,建立了我的故乡?
小小的彩船必定曾经上下颠覆着航行
在栗色激流中的根块之间。
仔细思索,让我们推想这条河
当时是蔚蓝的,仿佛是从天空中流下,
有小小的红星标志着胡安迪亚兹
受饿,而印地安人就餐的地方。
肯定有一千人,又有千万个人
渡过了一片宽达五个月亮的大海而来,
那里仍然是塞壬和海怪的居所
是让罗盘发疯的磁石的居所。
岸上他们竖起摇晃的小屋几间,
不安地入睡。他们说此地是里亚却洛,
但这却是在博卡编造的谎言。
这是我所居住的一片街区:巴勒莫。
一片完整的街区,但坐落在原野上
展现给黎明,雨和猛烈的东南风,
一片同样的楼群,仍然在我的街区:
危地马拉,塞拉诺,巴拉圭,古鲁恰加。
一家杂货店绯红如纸牌的反面
光彩夺目,后屋里有人在玩着扑克;
绯红的杂货店生意兴隆,雄霸一方,
成了街角的主人,已经怨恨,无情。
第一声风琴越过地平线而来
送出多病的乐曲,它的哈巴涅拉和呓语。
大院里此刻一致推选伊里戈扬。
某架钢琴弹奏着萨波里多的探戈。
一家烟铺像一朵玫瑰,熏香了
荒野。暮色已深入了昨天,
人们共同担负着一个幻想的过去。
缺少的只是一样:道路的对面。
很难相信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什么开始。
我想它就像水和大气一样永恒不灭。
陈东飚 译
◆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
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
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
死的时候蓄着胡子,
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
那年才二十四岁,
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
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王永年 译
博尔赫斯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兼翻译家,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律师家庭。在日内瓦上中学,在剑桥读大学。掌握英、法、德等多国文字。 作品涵盖多个文学范畴,包括短文、随笔小品、诗、文学评论、翻译文学。主要诗集有《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1923)、《面前的月亮(1925)、《圣马丁手册》(1929)、《影子的颂歌》(1969)、《老虎的金黄》(1972)、《深邃的玫瑰》(1975)、《铁皮》(1976)、《黑夜的故事》(1979)等。
诗歌:博尔赫斯
摄影:国际诗酒文化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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