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只要他好，见与不见都无妨（下）

【锦瑟】

作者：弥陀

爱一个人，只要他好，见与不见都无妨（上）

【肆】

宋锦瑟一路向南走过许多城镇，没找到她的梧桐树，时间长了便觉得找不到也无妨，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说不定日后还能遇到故人。许是想开了的缘故，她的灵力开始有所长进，路上遇到捉妖师不必再一味地躲着。

很多年之后，她在一家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了一个故事，是一个大家小姐爱上一个穷书生，两人历经磨难之后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锦瑟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她想起来陆栩嘉问她，“我若说我喜欢姑娘，姑娘信吗？”，她那时好像没说不信呢，可信又如何，那问话的人连一分诚意都没有呢。

锦瑟叹了口气，茶楼里没有酒，她打算着找个酒馆喝几杯，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怀里的木质古琴掉了出来，她在慌乱之时施了灵力，那把古琴在一瞬间大了几倍，落地时化成了把真正琴。说书先生惊呼了一声“凤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锦瑟懵懵怔怔的看着说书先生问，“什么凤桐？”

“传说里凤凰栖于梧桐，上万年前有位琴师寻得凤凰栖息过的梧桐树做了一把琴…………”

说书先生后来又说了什么她没在意，她抱着琴浑浑噩噩的出了茶馆，难怪她的灵力开始有所长进，她一直以为她找不到她的梧桐树了，却不知道那棵树一直都在她身边。

宋锦瑟开始打听一个带着小书童的先生，小书童乖巧懂事软萌可爱，先生爱笑，笑容灿烂，会让人想起来温暖明媚的阳光。她打听了三年，从一座城走到另一座城，茫茫人海，她连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若不是那把叫做凤桐的琴，她都要以为那几日是她做的一场梦了。若真是一场梦就好了，宋锦瑟坐在城墙上看着南方的海，太阳落了山，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她听他的话一路向南，可走到了最后一座城里仍旧遇不到她想要见的人。宋锦瑟想她终于无路可走了，她忽然明白，她与陆栩嘉错过了，说不上来谁错过了谁，反正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城里没有多少人，荒凉清净了些，倒是可以住上一段时间，宋锦瑟想，倘若没地方去，住上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她这几年闲得无聊开始学习弹琴，想来是没有天赋的缘故，总是弹不好。夜里起了风，天空高远空阔，满天都是星星，反正也不会扰人清梦，她决定弹首曲子，曲子弹到中间的时候被人打断了。

那人从夜色中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玄衣，双手抱在胸前，“别弹了，难听的要命，白瞎了凤桐这么好的琴。”

“你也听过凤桐，那你有没有……”

“有”，那人打断她，绕着她转了一圈，“也没见多漂亮呀，栩嘉怎么就看上你了？”

“你认识他？”宋锦瑟忽的起身，扯着他的衣服问道，“他在哪？”

那人往后退了退，从她手中挣脱，理了理衣服，“本差也就见过他一回，他倒是个厉害的人物，说起来，本差还受过他的恩情呢，你听说过雾织城吗？”

宋锦瑟摇了摇头。

“栩嘉同本差说，等他找到了喜欢的姑娘，就去雾织城看看。雾织城在北面，你一直往北走，过了沙漠，运气好些说不定能找到。”

“往北走”，宋锦瑟默念了一声，踉跄着退了几步，倚着城墙坐了下来，声音低微，“难怪一直遇到不到他，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知道他为什么让你往南走吗？”那人问道，宋锦瑟不答话，他又说，“南边有一座稚虞山……”

宋锦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人叹了口气，“要喝酒吗？我请你。”

酒自然是要喝的，宋锦瑟仰头看着他问道，“管醉吗？”

喝酒哪有不管醉的，那人笑了一声，“姑娘酒量只要大不过南边的海，尽可随意喝。”

宋锦瑟在城里待了几天，走的时候那人站在城门口朝她喊，“宋锦瑟，你要是找不到雾织城，可以去稚虞山，山中有一家书店，你可以去看看书。”

怎么会找不到，宋锦瑟切了一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她运气一向好，不然怎么会遇到陆栩嘉。

【伍】

我原本打算让故事在此处完结，因为接下来的故事与我有关，我一直当自己是个旁观者，我以为旁观者不该出现在别人的故事里。前一日挑灯夜读，书中有这么一句话：旁观者也好，当局者也罢，所有人都是事中人。天亮之后，我决定将故事写下去。

我总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千年罢了，我认识的那只妖最是喜欢用凤桐琴弹曲子，他死了以后，凤桐琴丢失，等我醒来之后便没有消息，我派去凡间的鬼差一直在找，也一直没有消息。我以为凤桐琴被毁了，不曾想前几年有个在茶楼里说书的鬼差传信说凤桐琴生出灵，是一只桐花妖。我原打算着去见一见，望乡楼的楼主特意跑过来同我说了一整夜的话。天亮的时候看着从东边升起来的太阳，我想那只妖死了，我还管一把生出什么东西来做什么，过了这么多了年，是该与我无关了。

只是没想到，见不到陆栩嘉的宋锦瑟找到了稚虞山，我因着凤桐琴的缘故见了她。她讲故事我没听明白，因为我觉得陆栩嘉是那只妖，我在想，他和望乡楼的楼主为什么不同我说他还活着。

我同锦瑟说，“锦瑟，弹首曲子来听一听，我明日动身去趟雾织城，帮你问一问他为什么不见你？”

望乡楼的楼主来的时候锦瑟的曲子还没弹完，他施了个法让她睡过去了，曲子戛然而止，我这些年因着修身养性的缘故，脾气温和了许多，也就是在莘芷端着茶过来的时候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了。

我蔑了他一眼，“黄泉不忙吗，你三天两头的往我这里跑什么？”

“说起来，你也是黄泉的人？”

“那又怎样，你去告我呀！”

可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说阿栩未必想见我，可若是不想见我，又为什么要让宋锦瑟带着凤桐琴往南走。

“阿栩不希望你做傻事。”

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叹了口气，“不会了，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了，况且我还在等人。”

活的久了，竟是越发的累了。

【陆】

我赶到雾织城的时候恰是暮春，城里的梧桐树开满了花，远远的瞧着如同笼了一层紫色的烟云，整座城美的如同一幅画，还真是一点都不真实呀，我在城墙上坐了许久，他一直站在主街上，任由身边人来人往，孤孤单单的如同一棵树。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整理好心情从城墙上跳了下去，自自然然的走到他跟前，惊呼一声之后愣了半晌，笑意盈盈的同他说道，“我以为你死了。”

“大概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阿栩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你这个惊喜的表情太假了，好像一点都不希望我活着一样”。

我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还活着，等我知道了之后他又要死了，这算什么事呀，好像就是为了让我再伤心一回似的，我瞪了他一眼，“你不也一点都不希望我知道你活着。”

“怎么会呢”，他看着我笑了笑，伸手拿起落在我头发上梧桐花，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后随手扔掉了，“听说你在山里开了一家书店，怎么样，生意好吗？”

怎么说呢，我也不是个正儿八经生意人，开书店也不是为了挣钱。

“算好吧”，我俯身将梧桐花拾了起来递到他跟前，“宋锦瑟来找你，你为什么不见？”

阿栩摇了摇头，我只好将那花又扔了，由着它在落地的一瞬间化成了尘埃，他同我说，“相思断肠，与其断肠倒不如断了念想。”

明明是不忍心让他喜欢的姑娘受相思之苦，偏偏要让我同那姑娘说什么人妖殊途的混账话。

“你看，我就过的很好，只是偶尔会觉得难过罢了。”

“不一样的，身份摆在那里，你能做的事情她做不了，再则，秉性不同，你能想透彻的事情她未必能想开。况且……”，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叹了口气，转而同我交代后事，“我死之后你将庭梧带到望乡楼去。”

况且什么呢，我看着他想了一会，况且之后他应该是想说他死之后再无复生的可能了。很多年前阿栩就应该死了的，庭梧的母亲的救了他，他才又多活了几千年，可惜伤了元神，也就只能活个几千年而已呀。望乡楼的楼主说，我刚醒的那些年时候情绪很是不稳定，不能再让受刺激，好的不行，坏的更不行。说起来，我刚醒的那些年整日里浑浑噩噩的，没少做惊天动地的傻事，据说颇有几分要堕身为魔的架势。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为着他的死伤心了一回，得知他还活着我高兴了许久，如今他又要死一回，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无可奈何。怎么办呢，我要怎样才能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我转身揉了揉眼，脸上攒出一些笑意后又转了回来，我问道，“我带着庭梧不行吗？”

“我不放心”，他走到我面前抱了抱我，“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

这话说的我眼睛里的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一点都不愿意在他跟前哭出来，我本来打算着等回山里再哭的，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想买临死前见我一面，我实在是不想他因着我的缘故再生出一丁点的担忧来。

“那就听你的”，我回抱了他一下，“你放心，我会好好的，锦瑟也会好的，雾织城会一直在，等庭梧长大了，我让他来当城主，我的身份摆在那里，不会有人为难他们的。”

长久的静默之后我听见他回了个“好”字。

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在我模糊的视线里，越走越远的阿栩在主街的尽头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城里起了风，淡紫色的梧桐花在落地的霎那间化成尘埃又消失在了风里。我尚未来得及体会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便被得而复失的悲伤击得喘不过气来，可怎么办呢，我仍旧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然后漫不经心的同宋锦瑟说，“陆栩嘉说他或许是喜欢你的，可人妖殊途，他不能为了一份算不上爱情的喜欢赌上自己的一生。”

宋锦瑟问我，“他为什么要到雾织城来？”

因为他知道你会去找他，还因为这是他建的城，一座没有欺骗、没有杀戮、没有歧视，人和妖都能和谐相处的城。他希望他喜欢的小妖能有一个安全而又温暖的家，能光明正大的活着，再不用受担惊受怕的苦。

我同她说，“因为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