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月夜聊186期:读书笔记之《生存与命运》
前不久,在@澎湃新闻 上看到介绍,说苏联作家瓦西里·格罗斯曼的《生存与命运》是一部被欧美公认“当代的《战争与和平》”、“20世纪最伟大的俄罗斯小说”,但却曾被苏联判定“两百年后也不能出版”。于是,到图书馆去找,没有找到最新的中信出版社版本,只有15年前的译林出版社版本。因为相信译林的出版质量,就借来读了。
长达79万字的长篇也算得巨著了。全书以震惊世界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为背景,从斯大林格勒战地到德国集中营到苏联大后方,瓦西里·格罗斯曼写了很多故事,结构庞大,线索繁多,人数无数,气势恢宏,称为史诗一点不为过。但是,认认真真看完以后,觉得有两点不足。
不足之一是人物描写的欠缺。本书的中文版译者之一严永兴认为,《生存与命运》堪称二十世纪的《战争与和平》。但是,严先生忘记了,《战争与和平》并不是因为描写了法俄战争的那段恢弘历史而成名,而是在那段历史的基础上塑造了安德烈·保尔康斯基、皮埃尔·别祖霍夫、娜塔莎·罗斯托娃、库图佐夫等一系列在世界文学史上留下了印记的文学典型人物而成名。离开了人物,文学就不成为文学。这恰是《生存与命运》最大的不足。宏大的叙事淹没了人物。读者只看到了眼花缭乱的人物来往,但因为个性不明显,却记不住一个人。人物不生动、鲜明,可读性就差,难以吸引读者阅读。
不足之二是政治批判和反思过多,削弱了文学性。书中充满强烈的反思意识,对历史,对战争,对斯大林格勒战役,对千百万人的命运和造成他们悲惨命运的缘由,作者都进行了深刻反思,大胆而尖锐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和看法,甚至借纳粹之口反思斯大林的集权主义。这种政治批判和反思导致《生存与命运》未出版就被禁,当时主管意识形态的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苏斯洛夫对格罗斯曼称:“别再想那部长篇小说,二百年后也许可能出版它。”直到1980年在瑞士出版本书的俄文本,1984年被译成德文,1986年英文版在美国发行,1988年才在苏联《十月》杂志连载。西方世界也是因为本书强烈的政治批判性才予以极高的评价,显然其中有着明显的逆反心理和意识形态因素,与索尔仁尼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一个道理。我要说明的是,我并不反对政治的批判和思想的反思,但这毕竟是一部文学作品,过于直白、强烈的政治和思想意图会严重损伤作品的艺术性和美感。这也是《生存与命运》和《战争与和平》差距所在之处。
当然,说了两点不足,不影响本书也有出彩之处,略举书中三处颇为生动、深刻的描写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
囚犯在进入集中营之前的生活越苦,他就越热衷于撒谎。他们撒谎并不是为了骗人,而是为了颂扬自由:集中营外面的人无疑是幸福的。
在(大后方的)这套宽敞的住宅里,人们虽然住得相当拥挤,但却很少往来,不大和睦,有时闹点别扭,不久又言归于好,彼此隐瞒着自己的生活,有时却大声地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生活状况向邻居和盘托出。
所有人面对在战争中失去儿子的母亲都是有愧的,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面对母亲试图证明自己无愧是徒劳的。